“摔跤手”阿裏則是趴在田裏,雙手墊在下巴底下,望著遠處那遙遠的地方。農莊就在遠處,遠處的農莊裏有法提瑪!他輕聲嘟囔著:
“不知道她現在在幹嗎呢?”
希達耶提的兒子想的則是自己還沒有完全填飽的肚子:
“你說誰?”
“她呀!”
“哪個她?”
“她中了他們的邪了。還叫她妹子呢。”
希達耶提的兒子不再理會他。要是知道禿毛瘸子懷裏沒錢的話,說啥自己都不會掐死他的。自己又沒瘋,為啥要讓他把命搭上呢?“不過,那個王八蛋是有錢的,可就是沒在他身上找到。鬼知道他把錢都藏哪兒了。咱把他掐死了,倒便宜了別人。要是有一天有個人找到了他藏錢的地方,那個人就發財了。可咱呢?就隻剩下挨過的揍了。不過在警察局……特別是那個粗眉毛的警察。那幫狗娘養的,逼著俺發誓,可俺就是沒承認。俺是沒承認,可那個混蛋警察就是不相信,一雙眼睛就沒離開過俺的眼睛。看就看嘛!到最後又咋樣了呢?他們讓俺承認掐死瘸子了嗎?不過可憐的瘸子,喉嚨被掐斷的時候兩隻眼珠子那叫鼓啊……”
“知道俺咋想的嗎?”
希達耶提的兒子惱了,可沒表現出來:
“你咋想的?”
“俺想,要是找個晚上上路的話……”
“去哪兒?”
“就是去農莊的路嘛。”
“然後呢?”
“要是到了農莊……”
希達耶提的兒子怒氣衝衝地說:
“要是到了法提瑪跟前。對不?”
阿裏笑得眯縫起了眼睛:
“嘿嘿,是呢。她一看到俺,肯定會說:啊喲,俺的爺呀……”
說著,他激動地一骨碌爬起來盤腿坐在了地上:
“然後吊在俺的脖子上不撒手。肯定是這樣的。俺就跟她說:法提瑪呀,他們給你吃了迷魂藥了,一定是他們給你吃了迷魂藥了。她會說:你說的對,爺,他們讓俺吃了迷魂藥了……”
希達耶提的兒子苦笑了一下。他已經厭煩了這小子的這種臆想,不過,他還是忍了。
“你別笑啊。”阿裏說,“俺就是打個比方嘛。沒準她真的會這麼說呢。要是她跟俺說:帶俺從這裏逃走吧。要是俺也答應了她,從農莊裏一起偷偷跑出來的話,你說比拉爾會發現嗎?”
希達耶提的兒子沒有聽見他說的。其實,他聽得清清楚楚,可根本就沒聽進去。是他掐死了禿毛瘸子,難不成能讓別人把瘸子藏的錢給吞了?早知道這樣,他就應該先跟瘸子交朋友,探聽出錢藏在了哪裏,然後再把瘸子掐死。他知道自己犯下了罪孽,以後到了另一個世界安拉會找他算賬的,可自己已經幹了蠢事。既然已經幹了件蠢事,既然要被打進地獄裏被火煉,能把錢弄到手也行啊!“要是俺現在能知道錢藏在哪裏,然後拿了錢回到鄉下的話就好了。那可是一大捆錢哪。在鄉下,誰會知道俺殺了人呢?俺會跟大家說,俺在外麵這麼多年,這些錢是俺幹活掙來的。然後,俺再盤下個跟‘衛士’阿裏一樣的店鋪……嗨!隻要俺有了店,俺那個舅舅肯定會二話不說,就把海迪耶許給俺的。他以前總是罵俺是個豬狗不如的廢物,不吉利的賭棍。去他媽的,你大爺才不吉利呢……”
“你會跟俺一起去接法提瑪的,對不?”
“……”
“是不是呀,兄弟?俺在跟你說呢,咱倆一起去接法提瑪……哪個女人能比得上法提瑪呢?俺們那個尤素福,就是個笨蛋……老把他大伯的婆娘掛在嘴上。他可不知道俺們逮住她跟那個貨郎在一起的那天晚上……貨郎嚇跑了,可杜杜沒跑。你瞧,她沒跑,是她膽子大,也是因為她很老套啦。她罵俺跟哈桑是混蛋,還說要是俺們跟別人說了這事,非把俺們殺了不可。”說到這兒,阿裏想起了哈桑:
“可憐哪,分手的時候他一直念叨著艾米娜、艾米娜的……”
他的目光移到了希達耶提的兒子身上,發現他正笑眯眯的,便問道:
“你小子笑啥呢?”
另一個聳了聳肩膀回答道:
“沒啥啦。”
“咋會沒啥?你這隻熊。誰會沒事瞎笑啊?”
“為啥就不能笑?”
“當然不能笑啦!”
“俺想笑就笑,別人管不著!”
“對,你說的都對。你說,俺回到鄉下該咋跟哈桑的閨女和老婆說啊?”
這話希達耶提的兒子也沒聽見。阿裏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俺總不能說他病了,俺把他一個人丟在禿毛瘸子的房子裏不管,自己去工地上幹活了吧。這可不像男人幹的事呢。話是這麼說,可咱又能咋辦呢?病是安拉讓他得的。俺說得沒錯吧?俺們也被他們耍了,被他們開除了。他死了,也是安拉讓他死的,又不是俺們殺了他!這是他的命。先不說這些了。等俺這兒的活幹完了,兜裏有了幾個錢,咱就去找法提瑪,咱仨一起進城。你在不在聽啊?”
希達耶提的兒子看上去是在聽,可實際上一句都沒聽進去。他在幻想著自己跟海迪耶成了親,生了孩子,老丈人也死了,一家人帶著海迪耶分到的那份家產一起搬到開塞利,開了個熏肉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