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提瑪!”
“到底咋了?”
她重新跪到地鋪上,頭發散到了胸前。阿裏不知道咋去回答她。
女人再次回過頭。阿裏也正看著她。兩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法提瑪,法提瑪。”阿裏說。
“你就知道俺的名字嗎?”
“俺就知道你的名字。”
“還說呢……”
女人又開始幹起自己的事。
阿裏繼續貪婪地看著她。女人一蹲一站之間……這女人真沒得說啊!
正當他躡手躡腳地朝女人走去的時候,門被敲響了。阿裏趕緊躺到自己的鋪上,用被子蒙住了頭。
法提瑪磨蹭了一會兒,才走過去把門打開。
來的是司機的老婆。她小心翼翼地邁進門,停在門口,看了看阿裏的地鋪,然後眨了眨眼。
法提瑪聳了聳肩膀。
司機家的悄聲地說:“趕緊。”
“啥事兒?”
“跟俺走啊!”
“去哪兒?”
那婆娘又眨了眨眼:
“內吉貝不是訂婚嘛!”
歐梅爾家的看了看阿裏的地鋪。司機家的不耐煩了:
“趕緊了啦!”
“要是歐梅爾回來了咋辦?”
司機家的又一次悄聲說:
“包工頭讓賬房支了5裏拉給他,把工頭也拉去賭了……”
歐梅爾家的睡眼惺忪地挺了挺身。司機家的順勢拍了下法提瑪鼓鼓囊囊的胸脯。
“趕緊吧!”
“急啥?”
“快走了。”
歐梅爾家的一下子正經了起來,湊到阿裏的地鋪邊:
“你乖乖地睡,好不?”
阿裏心狂跳著哼唧了一聲,賭氣地翻了個身。還說“你乖乖地睡”呢。本來現在不該睡的。不該睡,就是不該睡!為啥要睡啊?又沒人陪……
此時,屋外傳來醉鬼們放肆的吆喝和笑聲:
“大夥兒衝啊,衝啊!”
“往哪兒衝啊?”
“往大夥兒都喜歡的懷裏唄!”
接著是異口同聲的“嗨呀呀!嗨呀呀”。
法提瑪膽怯地躲到了司機家的身邊,司機家的把她一把摟住:
“這幫鄉下人。”
“俺知道。”
“‘公子哥’穆斯,賣烤肉的賽利姆,還有達赫裏赫……”
醉鬼們在窗前站住了。他們早就聽說過法提瑪。“那個,那個就是歐梅爾的婆娘。這小娘們兒模樣還真行啊。當然啦……跟誰都能眉來眼去,就不能跟俺也來一個?”
把黑色大襠褲的褲管卷得高高的“公子哥”穆斯來了勁,一拳頭砸向法提瑪家的木窗,然後一邊打著嗝,一邊醉醺醺地嚷嚷了一聲:“去你媽的!”
另外一個高聲嚷嚷了一句既不是土耳其語、也不是阿拉伯語、誰也聽不懂的話。還有一個硬生生地喊了聲“嗨”,法提瑪罵了聲娘。
這下可好,釘得牢牢的木窗上響起了一陣更加猛烈的拍打聲。法提瑪嚇得六神無主,不由自主地喊了聲:“傑姆希爾大叔,快來呀!”
窗外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她的傑姆希爾大叔啊,”笑聲中有個人說,“快來救救你的小犢子吧!”
法提瑪:“快滾!”
外麵的人回敬道:“滾你肚皮上!”
“當心俺告訴歐梅爾啊!”
這時,不遠處響起了守夜人的口哨聲,於是窗外傳來一陣遠去的腳步聲。
歐梅爾家的渾身發抖,雙眼睜得大大的。“這幫混蛋。”她說,“俺也不知道招誰惹誰了,隔三岔五的就有人……要是俺告訴歐梅爾,非把他們揍扁了不可!”
“摔跤手”阿裏高大的身軀在地鋪上“呼”地坐了起來。歐梅爾家的很後悔自己剛才的話,走到他身邊說:
“你躺下,阿裏,躺下。快躺下,行不行……”阿裏憤怒地喘著粗氣,一把抓過放在地鋪旁邊的粗呢子褲,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鋥亮的彈簧刀。法提瑪嚇壞了,趕緊一把奪了過去:
“你瘋了嗎,阿裏?”
“給俺。”阿裏說,“你給俺,丫頭!”
“狗下崽子,擋不住駱駝的去處。你躺下,阿裏。要是他們有幾十個人呢……冤家,不關你的事。俺會告訴歐梅爾的。你躺下,躺下,快躺下!”
說著,她把阿裏推倒在地鋪上,然後站起身,把刀藏到綠木箱裏一大堆包袱的最底下。
這當口,阿裏已經用被子蒙住了腦袋。
歐梅爾家的氣呼呼地說:“俺們走了。”
阿裏一動不動。女人稍微等了等,然後又說了一遍:“喂,聽見沒?俺們走了!”阿裏在被子底下聳了聳肩膀。兩個女人出門走了。
猛烈的風吹在土坯房覆蓋著蘆葦稈的房頂上,發出一陣陣“嗚嗚”聲,月亮在一片片烏雲中間時隱時現,四周泛著濕漉漉的光。
兩個女人相互依偎著快步走向工地。
工地上,在建的房子砌了一半的牆和房梁矗立在夜色中,昏黃的電燈光在風中顫抖,風在夜幕下興奮地盡情奔跑著。
兩個女人被風吹得披頭散發地穿過工地。
司機家的走到了前麵。小屋背麵的黑暗中,一個高大的影子正迫不及待地等著。她們朝著影子走去。那個男人手裏煙頭的紅光在夜色中閃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