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攔汽車?會被撞死的!”
“撞死就撞死,試試運氣吧。反正俺這條命已經豁出去了……”
沒等他把話說完,廠主那輛寬大鋥亮的黑色轎車出現在通往工人居住區的路上。尤素福像一隻受傷的鳥一樣激動地挺直了身,然後緊盯著急速而來的龐大的汽車,尋找著衝上去的最佳時機。
工廠的看門人一如既往地驅散了找工作的人群,整了整衣冠,然後像尊泥塑般矗立在廠門口。
黑色轎車飛快地駛來,然後放慢了速度。當車離廠門口大概十米時,尤素福衝了上去,抬起了雙臂。汽車以一個強有力的急刹車及時地停住了。司機憤怒地跳下了車,正要給尤素福一個巴掌,被車裏的廠主製止了。廠主看上去六十開外,剛剛刮過胡子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和青筋……
司機放棄了毆打,可留著濃密的小胡子的阿爾巴尼亞看門人此時已經趕了過來,怒氣衝天地推了尤素福一把。尤素福被他推得跪倒在地。不過,尤素福馬上站起了身,朝廠主跑去。此時,帶著寬沿的氈帽,穿著藏青色西裝,腳蹬鋥亮的漆皮皮鞋的廠主正從車上下來。尤素福抱住了他的雙腿,就差沒吻他的鞋了:
“俺的爺,俺的爺,俺的親人啊……”
“你這他媽的是幹啥?想要啥?”
臉色蠟黃的尤素福渾身戰栗地說:
“俺們是從C村來的,跟你是老鄉。願安拉保佑你長命百歲,俺是衝著你的名聲來的。俺跟你不是一個村子的,可是一個鄉的。俺跟他們說了,可他們不信,還打了俺,把俺趕走了……”
廠主從尤素福的講述中明白了麵前這個人是自己的老鄉,但並沒有放在心上。他離開家鄉和自己的村子已經有很多年了。再說了,這幾年也給自己出生的村子裏修了蓄水池,修了路,還掏錢讓孩子們上了學。除此之外,他還能做啥?
他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尤素福:
“你倒是說說,想從俺這裏要點啥?”
“俺想要的是你長命百歲。俺在錫瓦斯就聽到過你的名聲。願安拉保佑你生意越做越大。請你發發善心,在你身邊給俺找個差事,讓俺有口飯吃……”說著,他轉身向著夥伴們:
“你們這兩個家夥,還不趕緊過來?別像木頭一樣杵在那裏。”說完,回身對老板說:
“爺,這倆也是咱的老鄉。俺仨是發小。這個是‘嘴上沒毛’哈桑,這個是‘摔跤手’阿裏,他摔跤的本事可大著哩!”
廠主笑了起來。要不是怕當著好奇地圍在周圍的人壞了規矩,他真想拋開這麼多年來強迫著自己操著的城裏口音,跟他們一樣用鄉下的方言繼續這場嘮嗑,甚至會跟“摔跤手”阿裏來比試一下摔跤。他以前可喜歡摔跤了。當然,他不會跟阿裏真摔,而隻是比劃一下手腳。
他看了看像尊泥塑一樣杵在汽車邊上、正對著“這些熊”恨得咬牙切齒的阿爾巴尼亞看門人。沒等他說“你過來”,看門人飛快地跑過來,筆直地站在了主子跟前。他的眼睛盯著自己的主子,就那麼看著……他不僅是用耳朵,而且是用全身的器官在等待著主人子的命令,他那碩大的鼻子的兩翼在顫抖著。
老板發布了簡短的命令:
“你把軋花車間領班叫來,讓他看看這幾個人,能行的話給他們找個活兒。趕緊!”
說完,朝廠門走去。
三個夥伴根本沒有理解這個命令的意思,疑惑地望著廠主離去的背影。看見他們這副樣子,看門的阿爾巴尼亞人帶著厭惡的神情說道:“還不趕緊來?”
尤素福最先邁開了腳步。
“跟俺來!”
他們跟了過去。看門人先是進了門房,拿起工廠內部電話的聽筒,用嫻熟的手指撥了號。幹這些的時候,他用眼角觀察著這些“熊”,想判定一下他們是不是在看自己,是不是對自己很羨慕。他用生硬的口氣說了聲“喂!”“哪裏?是軋花車間嗎?讓領班到俺這裏來一趟,十萬火急。對,十萬火急,讓他到廠門口來,立刻!老爺有很重要的命令!”
他在三個夥伴羨慕和驚訝的目光中重重地掛斷了電話:
“俺打電話,是為了傳達俺們老爺的命令。領班馬上就來……”
尤素福立刻明白了,說了聲:“謝了!”
盡管如此,看門人仍舊說道:
“你們別待在這兒,到外麵去,到那兒待著。不是那兒,過來點兒,再過來點。就那兒,現在行了!”
三個夥伴按照個子的高矮在廠門邊排成了一隊。不一會兒,工頭到了。他有著一副窄窄的肩膀,個子挺高。一看他的臉,就知道是一個奸詐的阿拉鬆亞人,很會來事。他那雙挨得很近的眼睛裏透著疑慮。他總是私下裏招些工人,從他們那裏索要好處費,用錢勾引軋花車間的那些女人和姑娘,而對那些不給錢的人,尤其是不給錢還鬧事的人,他從來不會手下留情。
工頭朝著看門人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