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笑著,說:“侯中郎想要以死殉情,你不該攔他。”
舍中大吏說:“我女兒也死了,我敬重敢死的人,他們比苟活的人好。”
萬年說:“我也想死了,活著其實非常無趣。”
舍中大吏說:“你確實該死,但是他不該死,漢朝人不能都死了,得留下一個兩個,我得有個向長安傳話的人,都死了就不好辦了。”
萬年十分驚愕,轉臉看舍中大吏的尖臉,這張狐狸一樣的尖臉醜陋猥瑣,但表情陌生,有種惡狠狠的東西藏著,以前一點沒有看出來。
萬年說:“向長安傳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傳你的話麼?”
舍中大吏笑了笑,說:“你們都把我看成一個跑腿的雜役,連危婁王、大祿都這麼小瞧我,以為我是個殘人,你們都沒有想到會有今天,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如此忽視我的存在?難道你們從來沒有想過,莎車國最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是我麼?”
萬年笑起來,說:“就連舍中大吏,我都覺得你不配,你這副獐頭鼠目的樣子,實在讓人看著難受!”
舍中大吏笑道:“你倒是個美男子,但是除了縱情聲色,還有什麼?不過一個酒囊飯袋,莎車國需要的是我這樣的人,我能讓這個國家真正強大起來!”
萬年說:“和大祿相比,你才是個真正的陰謀家,野心家,沒有早點識破你,真是遺憾。”
舍中大吏笑道:“我早就做好了登基的準備,所以你必須死,你說你也想死了,那正好,你有自盡的勇氣麼?”
萬年說:“取我的劍來,莎車國沒有我的對手!要死也要戰鬥而死,你敢和我決鬥麼?”
舍中大吏說:“看得出來,你怕死,那我來成全你!”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尉衛撒由固趁萬年不備,抬手一劍,刺入萬年心髒。侯平虜大叫一聲,衝上前去,擁住萬年,劍刺處血流如注,萬年仰臉朝天,看著擁他的臣屬,嘴角牽出一絲淺笑,仿佛想說什麼,但是已經說不出來,他的目光漸漸凝滯,最後變成一片死灰,如兩粒枯了的青苔,朝著上空,凝望蒼穹。
侯平虜痛心疾首,怒向舍中大吏,說:“你犯的是滔天大罪,漢朝天子輕饒不了你!”
舍中大吏正色說:“我們好歹做過翁婿,我一向待你不薄,你雖不愛我女兒,但她是為你而死的,你應當為我說話作證!提糾什已經完結,這個漢朝外甥,不過是個烏孫種,天怒人怨,人人痛恨,我出麵收拾殘局,得神教之助,順應天意。我救你一命,是要你再回長安,稟奏漢朝天子,許我向漢,倘真要問罪,呼屠征無路可走,隻好投靠匈奴,希望侯中郎三思!”
侯平虜在撒由固手下軍士嚴防下,無自絕機會,守著須麗奴遺體,直到次日黃昏。大祭司派了人來,收殮了公主遺體,才被護衛送出宮。
同日,王太後蔓黛在後宮懸梁自盡。
她的遺體,是被舍中大吏找到的,他始終惦記著這位王嫂,他對這個女人難以忘懷,總想著兄終弟及的美事,在他身上應當再重演一次,後宮陷落時,他把隨從的官兵和教眾支開,獨自去浴廳,想和蔓黛麵談一次。
他看到的蔓黛吊在溫泉邊的一根雕梁上,穿著漢朝的絲裙,儀態安詳,一點不像個著名的蕩婦。舍中大吏忽視了一點,這個女人可能已經看到王宮的未來,寧願自己吊死自己,也絕不讓他這個殘疾人的淫欲得逞。
太後蔓黛迷戀王宮和奢華的宮室生活,但到底還是個唯美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