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平虜說:“近些年我朝有些內亂,霍光廢立,幾經波折,才有明主宣帝,這期間匈奴卷土重來,形勢嚴峻。我聽說那僮仆都尉忽由楚又在海西布置朝會,勒令各國參加秋會,貢物攤派,還像先前一樣,甚至繁重更劇,有不服從者,立刻征討血洗,真正猖狂之極!”
公孫抻抻臉,說:“我那兩個兒子,剛從海西過來,現在酒泉郡城裏貨棧清貨,昨天來見我,說駝隊還是讓匈奴騎兵掠劫了,說了許多好話,才留了少半貨物,放他們回來。這還是小劫,還有大劫,是劫國,比如烏孫國,就形勢危急,強撐了幾年,眼看快撐不住了,所以希望漢朝火速增援。”
須麗奴說:“那馮夫人去長安,就是向宣帝要救兵的吧?”
公孫忌欲言又止。把客人讓進大廳坐下,一個女侍上瓜果茶水。須麗奴覺得異常新奇,看穹廬式大廳,四壁都是花毯,地上也是厚毯,四壁無窗,隻頭頂天窗洞開,天光照著,大廳裏若明若暗,隱約見花毯壁上,掛著刀劍,還有琵琶,壁下立著一台鳳頭箜篌,還有羯鼓,手鼓,古琴,就知道侯平虜所言不虛,這公孫先生一家都是喜歡樂舞的,造這樣大一個穹廬大屋,一定常有歌舞聚會。
公孫妻將一片掛毯掀開,原來圍壁有窗,開窗即見大屋後麵田園,有牛馬在草地牧放,草地幾棵榆樹下,立著一頂真正的穹帳,兩個男仆正在宰羊,灶火升起,炊煙繚繞。公孫盤腿坐地,對侯平虜說,萬年去莎車國當國王的消息及護駕大隊從長安出發,他早聽說了,算著侯郎可能要來,就一直在等。
“漢朝往西域派員,大體都派有過西域經曆的,假司馬奚充國跟常惠去過西域數國,侯郎兩次送漢朝公主去烏孫,又和解憂公主及馮夫人熟稔,算得萬年的叔輩,朝廷派人護駕,不會不想到你。”
侯平虜沉吟一下,說:“這回不光是護駕,還要我在莎車國留下,以助假司馬,輔佐萬年,我對宣帝和霍光坦陳,我可護駕,但做不得輔臣,霍光不允,說萬年太年輕,無治國從政經驗,那莎車國為南道重鎮,必須有老成持重者在他身邊,時時提醒諫議,朝廷對我寄予厚望,真讓我為難,我哪裏是個當輔臣的材料啊!”
公孫笑道:“侯郎為人真誠耿直,學富五車,閱曆豐富,萬年若是明主,應該多聽你和假司馬的,就怕他當了國王,閉目塞聽,獨斷專行,再加奸人小人作祟,那就必成亂局,難以收拾。我聽說解憂公主和翁歸靡,對萬年十分溺愛,倒是那元貴靡自小發奮,很是用功。溺愛不是好事,公主可能也發現不對,才送了萬年到長安深造曆練。依侯郎看,萬年在長安學習幾年,有長進麼?”
侯平虜想一想,說:“各國侍子,在長安上林苑學習都很努力,萬年也不例外,來前我還建議他讀《春秋繁露》,他也真是在讀。我在長安,多次接到解憂公主書信,要我把萬年當自家子侄,嚴加管束,所以不敢鬆懈,隻是萬年自小頑皮任性,遊牧行國習氣難改,好動不好靜,至今還是喜歡騎射狩獵,尤愛倡遊玩樂,從長安出來的這一路,就因他戀棧貪玩,耽誤多天行程。”
公孫說:“萬年還是年輕,分不清輕重主次,喜歡遊樂,人之本性,行國之人,更是好樂重色,原不足怪,但做一國之君,不管大國小國,沉於玩樂,總不是好事,何況他要去的那莎車國也不是西天樂土,危婁王請萬年這漢朝外甥繼承王位,不高興的人大有人在……”
須麗奴見公孫打住不說,就知道因她在場人家有了顧忌,忙說:“老先生盡管說來,我是危婁王的女兒,難道你連我都信不過麼?我就是想長長見識,願聽老先生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