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孔子:找不到精神家園的喪家狗(1 / 3)

2007年,北京大學學者李零推出了一本名為《喪家狗:我讀論語》的書。何為喪家狗?對此李零有精妙的評述。他說,像孔子這樣,“懷抱理想,在現實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園”的知識分子,就堪稱“喪家狗”。此說雖然有些難聽,但卻惟妙惟肖地反映了胸懷大誌的知識分子四處碰壁、鬱鬱不得誌的情形。

一坨燙手的山芋

在很多國君眼裏,學富五車的孔子不過是一坨燙手的山芋。請他來裝點門麵固然不錯,可如果真要按他那套理論來施政,勢必會弄得一塌糊塗。

孔子的治國理念,四個字足以概括:“為政以德”,用道德和禮教來治理國家是最高尚的治國之道。“應該說,任何國家的治理方案裏都不能缺少”道德和禮教“的身影,可如果把這兩者當成最高理念,就難免有些迂腐了。何況在春秋晚期,原來依靠”周禮建立的社會秩序進一步被打破,新的秩序又未建立,弱肉強食已成社會常態。這時孔子的這種理論就有些過時,或者過於超前了。

與老子“消極出世”的態度相比,孔子堅持積極的“人世”態度。但是很不幸,孔子的仕途很不順利。雖然他在三十歲左右已經名揚天下,被視為學術界的後起之秀,而且備受齊景公賞識。可一直到了五十一歲,他才正式進入魯國政壇,做了中都宰,相當於現在的縣級幹部。後來又升職做了小司空和大司寇。大司寇相當於現在的司法部長,級別也不算低。不過,正如老子所評價的那樣,孔子“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辯廣大危其身者,發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毋以有己,為人臣者毋以有己”。什麼意思?就是說他天資聰明,見解深刻,可惜為人過於耿直,說話尖銳,極容易得罪當權的貴族,為自己帶來禍害。所以,孔子隻做了四年官,就被當權派排擠出官場了。

之後的孔子,開始了他周遊列國的生涯。現在看來,能夠有一個機會四處旅遊,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也是一件富有詩意的事情,搞不好還可以寫一本《文化苦旅》之類的書,一口氣賣個百八十萬冊。可是,在“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春秋時代,出門就意味著艱辛跋涉、危機四伏。更何況,當時的孔子已經五十多歲了——我閉上眼睛想象那幅場景:白發蒼蒼的孔子,與幾個弟子艱難地行走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官道上。嗚呼,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與孔子周遊列國卻四處碰壁的坎坷經曆相比,單純自然環境的折磨倒算不了什麼。從魯國出發,孔子先後到過衛國、曹國、齊國、宋國、鄭國、陳國和楚國。除了衛國和楚國人對待孔子還算禮遇之外,其餘均對他不冷不熱。有一次,孔子一行人從陳國去楚國,半路上被陳國與蔡國大夫派去的民工困住,進退不得,彈盡糧絕,差點兒被餓死在野外。這可能是孔子人生旅途中最凶險的一次遭遇吧。

做一個有文化的放牛郎

孔子的祖先是宋國人,屬於殷商後裔。周國把殷商滅掉之後,把商朝名臣微子啟封在商丘(今河南商丘一帶),國號宋。因此,宋國人雖然也生活在中原,但他們有著與其他中原人不同的性格特征,比如善良、天真、倔強、講究仁義、遵守規則、愛好和平……春秋五霸之一的宋襄公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在打仗時要求部下不準俘虜年老的敵人,敵人沒有擺好陣形,自己就絕不襲擊。有人罵他為“蠢豬式的仁義”,但我覺得,這是春秋時期難得的人性之光,他使得整部春秋曆史的文明水準提高了一大截。

毫無疑問,孔子也秉承了宋國人的這種性格。孔子是在魯國出生的。他的曾祖父孔防叔為了躲避宋國內亂,舉家搬遷到了魯國,自此就在魯國定居了。孔子的老爸叫叔梁紇,是魯國有名的戰鬥英雄。公元前564年,叔梁紇隨軍討伐小國逼陽(位於今山東棗莊市南),逼陽國家雖小,卻很擅長陰謀詭計。他們假裝不敵,打開城門,等諸侯軍進入城內差不多一半時,突然放下城門口的千斤閘。同時,又在城牆上不停放箭。諸侯軍驚慌失措,紛紛往外麵跑。這時,叔梁紇衝上前去,蹲馬步,運氣,雙手托住正在下墜的千斤閘,讓諸侯軍撤了出去。等到所有士兵都撤出去之後,他才從容放下千斤閘,跳了出去。

根據《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孔子其實是一個私生子,“野合而生孔子”。孔子繼承了老爸的優點,長得人高馬大,《史記》裏說他“身高九尺六寸”,按照現代尺寸,當在一米九以上。孔子臂力過人,但從不欺負弱者。他酒量也很好,從未喝醉過。這說明,他是一個懂得節製的人。

孔子家也算貴族,可到了他這一代,已經家道中落了。老爸在他出世沒多久就去世了,因此家裏很貧窮,每天都是粗茶淡飯。有一天,他聽說城裏一家貴族季孫氏在請客,於是也巴巴地聞著肉香一路跑了過去。可是來到季孫氏家門口就被主人家的家臣陽虎攔住了。陽虎嗬斥他:“我們請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你來幹什麼?”

孔子羞慚地退回去了。這件事情對孔子價值觀的形成及人生道路的影響很大。他一生都堅持寬以待人的處世態度,而且長期堅持教育工作,就是為了打破貴族階層對教育的壟斷,使得更多像他這樣的“弱勢群體”也能得到受教育的機會。

孔子長大後,曾經給季孫氏打工,得到了生平的第一份工作——“乘田”。所謂乘田,就是掌管畜牧的小官吏。從此,孔子就開始了放牛喂羊的生活。孔子做事非常認真,忠於職守,上班沒多久,就把所有的牧童管理得循規蹈矩。說是牧童,其實他們中間有老有少,大部分是因為家境貧寒、欠了季孫氏的債務,才來以勞務抵償債務。孔子平等地對待他們,跟他們一起放牛、一起吃飯,並且還照顧那些生病的老人,安排他們休息,因此,牧童們都很擁護他。

在孔子和牧童們的悉心照顧下,他所喂養的牛羊膘肥體壯,多次得到季孫氏的口頭表揚。

當然,孔子絕不滿足於做一個放牛郎——他要做一個有文化、有理想、有道德、有紀律的“四有”放牛郎。

孔子一邊做乘田,一邊刻苦學習知識。他曾經跟外祖父學習過詩和禮,有一定的基礎,後來他發現,要把這兩樣學到精熟,必須對音樂有所了解。於是他又向懂得音律的人虛心請教,學習吹打、彈唱和舞蹈。

當時,一位有誌青年的必殺技還有射箭。射箭,是禮儀的一種,有一整套的規矩。比如,怎樣前進、後退、轉身,都必須符合禮儀。孔子向高手請教射箭,很快技藝就十分純熟了。他還對射箭有一番感悟:“君子什麼都可以不爭,但在射箭時一定要爭個高低。射箭比賽前互相尊重,射箭後又坐在一起喝酒,這才具備君子風度。”

應該說,這跟現代體育精神是比較吻合的。

現代青年大學畢業後許多人首先考一張駕照,而春秋時的青年們就是學習駕車技術。這門技術的作用可大了,不管是出行代步,還是行軍打仗,都用得上。孔子也掌握了這門技術,這在他後來周遊列國的旅途上發揮過重要作用。

孔子做乘田的日子,在做好本職工作之餘,潛心學習各種知識,為將來成為一代宗師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魯昭公送了一條鯉魚

在做乘田的時候,孔子認識了一位朋友,叫南宮適。他家屬於魯國三大家族之一的孟孫氏,非常有勢力。南官適與孔子年齡相差無幾,但他折服於孔子的學識品行,甘願做他的弟子。這一天,南宮適告訴孔子:“憑您的本事,做一個小小的乘田,是大材小用,您有沒有興趣到官場闖一闖?”

這正合孔子之意。於是,南宮適就推薦孔子做了孟孫氏屬地成縣的委吏。委吏,相當於現在一個縣的稅務局局長,負責管賬和收取田賦。孔子上任後,就進行了一次“改革風暴”。

以前的委吏是怎樣收取田賦的呢?他們與家臣們互相溝通,收取田賦時采用大於通常規格的鬥,而且經常巧立名目,加收田賦中飽私囊。這樣一來,吃虧的就是種田的農民。孔子了解到這些情況後,采取了四項改革措施:

1.將那些參與舞弊的職員全部撤職,交給孟孫氏家族處理;

2.采用統一的征收工具;

3.確定征收田賦的日期,提前交納者可以優惠,延遲者進行懲罰:

4.在農戶中選取公正的農民,協助征收工作,以此維護農戶利益。

公平的製度獲得了成功。當年,農戶們爭先恐後交納田賦,這在當地稅收曆史上還是第一次。

男大當婚,很快孔子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南宮適給他介紹了一個宋國貴族元官氏之女,問孔子:“滿意嗎?”孔子說:“就怕我高攀不上,哪有什麼滿意不滿意呢?”

迎親那天,孔子按照傳統禮儀,提了一隻大雁,駕著一輛馬車奔向宋國嶽父大人家——你看,現在駕車技術派上用場了吧?為什麼要帶大雁去呢?這表明,他是受父母之命前來迎娶的,可不是什麼私相授受。然後孔子把新娘從嶽父家中帶出來,親自駕車,把新娘帶回魯國。吃飯時,小兩口兒同在一個桌子上,吃同一盤菜,用同一個杯子喝酒。這表示以後夫妻二人合為一體,結為親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