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2)

後來何園丁還是跟著怪人回來了。他一擺手,穿長袍的人很聽話的過去推開鬥而廊的後門走掉了。何園丁跨步在另一張石凳上坐下,說:“何處來的山野小童,也不看看吾何但伯是何許人,竟敢在此撒野,毀我何某人藥材,該當何罪!”

“何爺爺,”我竭力套近乎,裝出一副很可愛的表情,“是我啊!”

“汝?何人?”園丁摸摸醜腦袋想了很久。告訴你噢,他長得實在太像南瓜了。“何人?何人?何時見過汝乎?”

“我來過這裏的,”我抹抹臉,露出娘用藥酒擦得雪白的牙齒給他看。“很多很多年以前呀。那時候我還很小……”

石凳上好像有麥芒,疼得何園丁猛地站起來:“汝?!以氣破門者?!這回也是——氣?!”他總算沒有再說“何”字。

“沒人攔我,我就那麼進來了呀。”我嘟起嘴,裝出一副無辜又煩惱的樣子。

園丁的表情變得複雜。他丟下被我扯成碎片的藥材不管,用手在我雙臂上摸了摸:“噫,竟有半邊羽氣!汝姓為何?”

我告訴他我姓曾,大名弁礱,但是沒有把我的字和乳名告訴他,因為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曾?嗬嗬,汝父名何?”園丁像人頭一樣看著我,似乎想要把我吞掉。

“我爹姓曾,名諱連,字未離。”我突然覺得自己挺笨,我已經說過我姓曾,那我爹肯定也姓曾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知道爹的字的,竟也一股腦兒的全說了出來,看到園丁的表情,不禁有些後悔。

園丁咂咂嘴皮子,好像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得意極了。他叫我留在這裏不準我離開,還承諾說人頭不會自己跑出鬥而廊來。這分明是威懾,因為這句話暗示著:如果我不聽話亂跑的話,他就會讓那些人頭飛出來找我。然後他離開我,蹩過籬笆,隱進樹叢。

“何爺爺,”我最後叫道,“你去幹什麼?”

“廊主。”何園丁丟下兩個字,消失了。

廊主?我心裏開始打鼓。當年他留給我的那個可怕的影子般的印象,到現在還未曾忘卻。何園丁是要去找廊主回來懲罰我麼?那我可得趕緊離開。也許我對廊主的恐懼,要遠遠大於人頭吧。我想了一會兒,決定閉著眼睛衝過鬥而廊,離開那扇大門,回到我的家。我向後退了幾步,猛跑了起來,卻“咚”的一下撞在了什麼東西上麵。看看麵前並沒有什麼,用手摸卻感覺得出,像是牆壁一樣堅硬的屏障就豎在麵前。妖法!我早應該想到,廊主、怪人,甚至不太凶的何園丁,都是一路貨色,妖精鬼魅。難怪他們在這裏擺了好些人頭,大抵也都是被他們所害之人的頭顱吧!想想豆兒自己,如果再這樣被關下去,隻要廊主一回來,說不定我也會被割去頭,陳列在鬥而廊中與那些活著的冤死鬼為伴了。

我決定逃跑,可是,小院四周竟然都被那種看不見的屏障所包圍。老園丁的法力不淺,說不定是個千年道行的妖怪。要是殺了我飲下鮮血,說不定修為會更進一步。我感到一陣惡心,也忽然想起來“以氣破門”這幾個字。按他們所說,我是有這個本領的,因為陳列了許多頭顱的鬥而廊一定是普通人不能進來的地方。可是什麼是氣呢?我還不能理解何但伯所講的“羽氣”是什麼。也許,“氣”就是“氣勢”吧?我挺起胸膛衝過去,可還是把鼻尖碰得生疼,這次,氣可不中用了。我微微生氣,又感到左臂一陣不適,但想想廊主也許馬上就要回來,隻好再次一試——沒想到竟然順順利利的越過了屏障——我是攢足力氣的,這下弄得我險些摔了個嘴啃泥。我推開鬥而廊後門,閉眼飛跑過長廊,撞開了前門,然後頭也不扭的回到家。

慶幸的是,路上沒有碰上那個行蹤詭異的怪人。我注視眼前的道路,明白身後也一定是一樣的景象。

路邊有很多碎石,還有一些每月初筆直,月中又變得彎彎曲曲的旬采鬆;有些雜物尤其喜歡吃旬采鬆果,所以普通人家並不敢栽種。

我是喜歡蘇鐵的。知道嗎,大支神就是以蘇鐵為食的。我們這兒的大戶人家卻喜歡在門前植上成對兒的蘇鐵,所以每年大支神率領雜物出現之時,首當其衝便是那些大胖子和他們的胖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