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源山腹中空,有寒池。水深百尺,常年霧靄不絕,凍人骨,古有冰螭宿之,謂寒骨澗也。
這是記載在風吾手劄中關於寒骨澗的描述,有誇張成分,起碼冰螭是虛構出來的。名為澗,卻非真正的山穀,而是焦源山中有一奇特構造,兩塊山壁中間裂開一道縫,經過千百年的演變,上窄近乎攏,下寬肥似壺。寒池無螭,然言其“凍人骨”卻並不誇張。
水牢建在寒池邊上,前半部分與池水交彙,後半部分為囚房,嵌入石壁。二者有機關相連,設法陣為輔,平常囚房中是沒有水的,但必要時候可以引寒池水淹囚房。
水牢濕氣重,燈火不燃,邊緣塗抹火魚的油脂,寒池表麵泛起薄芒,火魚脂遇光則亮,不過甚是微弱。
喬高遠已經被關了整整七個日夜。
雙腳膝蓋以下被池水浸泡著,露出水麵的肌膚,有多達半尺呈現出紫黑色,淤血腫脹,數天不得治療,怕是不良於行,一雙腿腳要廢了。
這人本來身體就不大好,一陣風就似能把那副排骨架子給刮跑的模樣。如今靈脈被封,又置身水牢多日,估計也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滴滴答答。”
像水滴擊石的聲音,於寂靜中尤其悅耳。
喬高遠猛然抬頭,死氣沉沉地眼中飛快地亮起一抹希翼。
“嗒,嗒,嗒。”
岩壁裂開丈高大洞,露出黑黝黝的通道,通道位於池水上方,從裏麵走出一人。
“師父,師父!徒兒知錯了,師父!”喬高遠一見那人,激動萬分。
他兩腿無法使勁,就用雙手摳挖岩縫,硬生生將整個身體拖高。露出的小腿上明顯可見有很多瘡痂,肥腫的關節比正常人大小要粗壯一倍有餘,看起來極為可怖。銳利的岩片插進指甲蓋裏,十個指頭全是鮮血,喬高遠顧不得,扯開嗓子拚命喊道:“師父!饒我一命,饒我一命!!”
尹蕪神情冷漠,沒有痛惜,沒有惱怒,眼底流露幾分清晰地厭惡,好像下麵那個淒慘瀕死的人不是他的大徒弟,不是跟在他身邊幾十年的弟子,真的就隻是個十惡不赦的妖魔。
“你身為修道之人,竟與妖魔為伍,還妄想得到饒恕!?”
“師父,弟子知道錯了,真的!”喬高遠苦苦哀求,他不過才四十出頭,就已麵容蒼老似孤翁,白發披身,那般怯懦驚慌的模樣,著實令人心酸。
眼見尹蕪仍無鬆動跡象,喬高遠一咬牙,道:“隻要師父您饒了弟子一命,弟子甘願自廢靈根,永絕修途!”
永遠不能修仙,這無疑是個極為嚴厲的懲罰。就算任由鳴水、青源等諸派合審,就算是飼養魔靈如此大罪,這般懲罰也夠了。反正廢除靈根,寄生在靈源裏的魔靈一樣會被殺死,並不一定非要判個斬立決。
“高遠,莫要怪師父,怪隻怪你道心不正!”
尹蕪右手一抹,一枚碗口大小的紅珠懸浮空中。那紅珠外層覆有紫焰,內裏一點為墨黑。紫焰不過半指來長,十分安靜,卻讓人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喬高遠麵如死灰,心知尹蕪這般定然絕無回轉餘地,但仍不死心,做最後一搏:“師父,魔靈不在弟子身上,是許淩香,在她身上!真的,您相信我啊!”
“孽障!”尹蕪扣住火毒珠,怒喝道:“死到臨頭還敢狡辯!諸人當中,你身上魔氣最盛,較旁人多出兩倍有餘。而那許姓女童卻為最末,顯然是被你所害,幸好沾染不深。你也已為人師,犯下滔天大罪卻不思悔改,反而將徒弟扯出來頂鍋。如此齷齪,你又有何立場讓我以師徒情分放你一馬!”
可能在尹蕪眼中喬高遠已經是個死人,他有些心軟,道:“高遠,你放心,師父會處理好,不會讓你聲名太過受損的……”
“嗬嗬……”喬高遠徹底絕了念頭,聞言,突然仰麵大笑:“師父啊師父,你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吧!”
徒弟鬧出醜聞,師父的麵子當然也會過不去,喬高遠太了解尹蕪了,這人最是要臉,所以他非死不可。喬高遠一日不死,這事就還有可能會暴露,尹蕪怎會容忍!
隻不知道,誰會成為那可憐的替罪羊。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