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心裏一直念叨那十五個燒餅和喝茶時孝敬鍾夫人的三兩銀子,他替人通稟並沒指望打賞,但萬萬沒想到會虧本,回去的路上他哭喪著臉,無精打采地走在最前麵帶路,而他身後的鍾氏夫婦卻精神煥發,滿麵春風。鍾道走在右側,身穿一領嶄新的道袍,手持拂塵,嘴裏念念有詞,趙六兩走在左側,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手裏捏著一方藕色手帕,嬌滴滴地左顧右盼,不時伸手摸摸發髻,嘴裏不停地嘟囔著“我的發型沒亂吧?老爺,你的造型真不賴。這個楊老爺是不是太老爺的故交,咱們可得好好敲他一筆銀子啊!”本來按照禮數鍾馗也應該出來迎接貴客,但杜平軟磨硬泡非要參加這個迎客儀式。鍾家本不想讓外人摻和其中,可是杜平打通關節,賄賂了趙六兩十兩銀子,終於爭取到遊行的名額。鍾夫人怕路上有人說三道四,所以把杜平裝扮成鍾馗的樣子,然後讓鍾馗看家。
鍾兒個頭最小,卻走在最後,她身上斜挎著一隻小銅壺,還有一隻精巧的銅茶碗被紅繩拴住掛在脖子上,她不停地東張西望,一路上磨磨蹭蹭,不一會兒便被落在後麵了。小五兒牽著兩隻小黑狗跟在左右和她做伴。
這時酷暑已經稍稍過去,街道上的人漸漸多了。原本冷落的店鋪一下子喧鬧起來,如同剛剛開張一般,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夥計愁眉苦臉地走在前麵,鍾道時不時用拂塵捅他一下,小聲提醒道:“振作,振作。”趙六兩歡喜地說道:“老爺,咱們一家人好久沒這樣熱鬧了。”鍾道翻了翻眼睛,說道:“是啊。自從我專心修道不問世事之後,鍾家就變得清高飄逸了。對了,六兩,你敲別人銀子時,隻許提趙家。”夥計在前麵聽到他們的談話,停下腳步,仰天長嘯“蒼天啊!”
他剛要抒發自己的悲憤,突然看到幾個衙門的公差從前麵的燒餅鋪裏鑽出來,一個個如虎似虎,滿臉殺氣,鋪子的主人蓋五被捆得像一隻粽子,被眾公差推推搡搡,嚇得眼淚鼻涕橫流,兩條腿幾乎站立不住,整個人失魂落魄,如同一隻病雞。蓋家娘子在裏麵哭聲震天,十分悲慘。這突如其來的災禍把街坊鄰裏都引來了,人們探頭探腦,小聲議論。一位白發白須的老者拄著拐杖,驚訝地說道:“這燒餅蓋兒一向老實本份,今天怎麼惹上官司了?”一個大漢想了想,說道:“可能蓋五的燒餅斤兩不足,縣老爺聽說後很生氣,特地派人把他抓起來。”另一個小孩抬頭看看那個大漢,不屑地說:“鄭屠戶,我娘說你賣的豬肉一直缺斤短。縣老爺應該把你也抓起來。”那個鄭屠戶又驚又惱,一揚手扇了那個孩子一巴掌。那個孩子不提防被打,怔了幾秒鍾,突然抱住鄭屠的大腿,又踢又打,開始撒潑,頓時人們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