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進入鍾家的門,可是主人到底窩在哪一間房裏,夥計實在暈頭轉向,他朝著鍾兒焦急地喊道:“小姐,小姐,我要見老爺和夫人。”鍾兒領著小五兒一溜煙地跑沒影了,身後甩出一句話:“向前走,遇狗左轉,不遇狗右轉。”夥計聽得莫名其妙,四下張望,心裏猶豫要不要繼續朝前走。他的內心正在掙紮時,忽然聽到一陣狗吠聲,“遇狗左轉”,夥計沒頭沒腦地朝左邊狂奔,呼呼地穿過花叢,闖出一條新路,衣衫上沾了幾片花瓣和葉子,腿上紮入幾根玫瑰的花刺,他一邊“哎唷哎唷”地大叫,一邊上跳下躥地朝前麵跑去。

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正在不遠處的涼亭下讀書,他遠遠地看到剛才發生的情況,大聲招呼道:“兄台是哪位?光臨此地,有何貴幹?”夥計氣喘籲籲地跑上前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我是一品香茶鋪的夥計。。。”年輕人含笑地拱手說道:“幸會,幸會。兄台整日侍茶,果然風流高雅,與俗人不同。別人隻走尋常路,而兄竟踏花而來。”夥計一肚子火氣,喝茶修煉的涵養全沒了,他恨恨地說道:“如果不是惡犬窮追,我才不會踩花呢。小子,你別在我麵前充讀書人,大爺我可不吃這一套。”那個年輕的公子故作觀望狀,說道:“惡犬在何處?”夥計扭過頭,指著身後說道:“就在那裏,剛才明明在後麵追我。”年輕人將雙手攏在嘴邊,作喇叭狀,大聲喊道:“大黃,二黃。”不一會兒,兩條胖乎乎的小黑狗搖著尾巴跑過來。夥計一拍大腿,驚歎道:“他祖宗的。”

年輕人俯下身子,輕輕地摩挲著溫順可愛的小狗,一本正經地訓斥著:“你們真是壞孩子,剛才把茶先生嚇得比兔子跑得還快。”夥計氣得直翻白眼,說道:“我本不想以長輩身份來壓你,無奈你們太缺乏禮數了,三番五次地戲弄我。你知道我是誰嗎?”年輕人誠實地搖搖頭。夥計瀟灑地彈彈衣服上的花葉,朗聲說道:“我是你母親娘家家嫂的表弟。”年輕人吃驚地後退一步,雙目烔烔地打量一番,問道:“咦?那個表弟,你表姐的相公的妹妹的孩子的我是誰呀?”夥計暈暈乎乎地答道:“就是你呀。”年輕人把折扇打開,神情得意地問:“我是誰呀?”夥計火冒三丈,上前摑了他一個耳光,“你是鍾家油嘴滑舌的兒子鍾馗。”年輕人沒想到夥計動粗,爭辯道:“憑什麼打人?我不是鍾馗。”夥計借著彪勁又摑了他一耳光,罵道:“我叫你不是鍾馗。”

年輕人捂著火辣辣的左臉,喊道:“出人命啦,快去告官呀。”這時另一個年輕人匆匆趕過來,關切地問道:“賢弟,怎麼了?”挨打的年輕人滿腹委屈地說道:“這個茶鋪夥計剛才賞我兩巴掌,嫌我不是鍾馗。”剛剛趕來的那個年輕人慌忙施禮道:“他是杜員外的公子,姓杜名平,與我同窗共讀。在下便是鍾馗,不知哪裏得罪大哥。”夥計傻了,怎麼也想不通,本來是通稟報信的,卻落得如此田地,他不願意再耽擱功夫,便不耐煩地說道:“我要見鍾老爺和夫人。”杜平在一旁說道:“咦?他動手打人不算,還要向家長告狀。”夥計分辯道:“我想告訴鍾老爺和夫人迎接貴客。”杜平挑了挑眉毛,壓低聲音,卻故意讓對方聽到,在鍾馗的耳邊說道:“我是客人,來時你迎接。他打我,所以是貴客,必須由老爺夫人迎接。”夥計氣急敗壞地說道:“不是我,是一個姓楊的老爺。”杜平接著問道:“姓楊的老爺跟鍾家什麼關係?”夥計啞口無言,他隻曉得那是一個出手闊綽的金主,自稱老楊。杜平不肯罷休,繼續盤問:“你肯定是在消遣鍾家。你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是鍾馗的舅舅,是不是過來告幫呀?”鍾馗在一旁仔細辨認著這位舅舅,自從家道中落後,那些親戚們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夥計平時在茶鋪裏招呼客人,嘴皮子功夫練得爐火純青,現在卻跟這個書生糾雜不清,又氣又急,最後一把拉住杜平的手,悲憤地說道:“大兄弟,求求你別搗亂了。要不你打我兩下子消消氣。我真的有事求見鍾老爺。”杜平還未開口,鍾馗在一旁說道:“杜賢弟,令尊千叮嚀萬囑咐,讓你用心讀書。咱們不要再胡鬧了,我現在帶這位兄台去見家父,無論何事,見麵後必然說得清楚。”說著拱手相請,起身帶路。杜平忿忿地坐下來,自言自語道:“生活剛剛剛來勁又被攪了。”他的腦袋在書本前晃來晃去,用讀書的韻調信口胡謅道:“杜家有兒,名叫平平,被迫讀書,生不如死。”然後將書本向後一扔,附掌驚道:“好詩好詩。”他正假裝陶醉時,突聽有人附和道:“好詩好詩。”杜平睜眼一看,發現鍾兒和小五兒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一旁,他有點兒不好意思,嘿嘿地笑道:“你們小孩子不懂作詩。”鍾兒閃動著大眼睛,不服氣地說道:“老杜,我也會作詩。你聽著,鍾家有狗,名叫二黃,被迫看家,生不如死。”杜平幹笑兩聲,嘀咕道:“真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