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前,北京衛戍區的負責人奉命向韓愛晶宣布了周恩來的指示:“不準打,不準搞噴氣式,不準掛牌子,不準遊鬥,不準開萬人以上鬥爭大會”的五項指示。
然而,韓愛晶根本不聽這一套,聲稱:“周總理的指示已經過時。”他衝上去,帶頭對彭德懷進行逼供和毆打。
韓愛晶一帶頭,其他人也跟著仿效,對彭德懷拳打腳踢,逼迫他在寫著“反對毛主席”罪名的紙條上簽字和寫“認罪書”。
彭德懷據理駁斥,拒絕簽字。韓愛晶惱羞成怒,先後七次將彭德懷打倒在地,使他前額被打破,胸部左右兩側第五根、第十根肋骨骨折,肺部受內傷。
韓愛晶還不罷休。一個星期後,在他的縱容和策劃下,在北航南操場又召開了數萬人的“批鬥大會”。
盡管彭德懷已傷病在身,會上還是對他大搞“噴氣式”,會後又掛牌遊鬥,並再次遭到毒打。
在這種情況下,北京衛戍區不得不向中央文革反映情況:
昨天北航開了三四十人的小會鬥彭德懷。會上打了彭德懷,打倒七次。前額被打破了,肺部有些內傷。明天還要鬥。
自19日參加鬥爭會後,食宿大大減少,精神很苦悶……進室後就躺在床上休息,胸部疼痛,呼吸困難,不斷發出哎喲、哎喲的聲音,當晚未吃飯,不能吐痰。讓他寫材料時說:“現在不能寫。”我們說,那不行。他又說:“寫不了,要不殺頭算了。”
……
今天胸部疼的麵積擴大,而且又重了些。從床上起來很疼,也非常困難,起時需要哨兵拉一下,不然的話就起不來。經醫生檢查,胸部左右兩側第五根和第十根肋骨骨折,脈搏和血壓都有增加。
……
就這樣,經受精神、肉體雙重折磨,昔日威震疆場的彭大將軍倒下了。
彭德懷說:我沒有褲帶
盡管彭德懷被打成重傷,但批鬥卻沒有停止。
一次、兩次、三次,紅衛兵們對他毒打一頓後,又勒令他限期交代如下的問題:
一、與劉少奇、鄧小平、賀龍的關係;
二、在朝鮮戰場反對毛主席的戰略方針;
三、毛岸英究竟是怎樣死的……
彭德懷曾憤怒地喊道:“我有罪,我的罪是消滅了幾萬日本侵略者!”
到1970年9月17日,在黃永勝的指使下,專案組寫了一個《關於反黨頭目、裏通外國分子彭德懷罪行的審查綜合報告》。
報告的大致內容是:彭德懷一貫反黨反毛主席,裏通外國,罪行累累,證據確鑿。在被審期間,態度不老實,時常出爾反爾。我們建議:撤銷彭德懷黨內外一切職務,永遠開除黨籍,判處無期徒刑,終身剝奪公民權利。
曆經了幾十年槍林彈雨的彭大將軍,竟落得了如此結局。
1973年4月,彭德懷又患了絕症――直腸癌,且到了晚期。
開始,他隻住在一家普通醫院治療。後來周恩來和葉劍英從一份報告中,得知這一情況,立即批示將彭德懷送解放軍總醫院住院,及早手術,盡全力治療,這才進了301醫院。
4月下旬的一天,有人告訴彭德懷的侄女彭梅魁:你伯伯病了。
她一聽,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當她步入病房時,四周漆黑一團。原來向著陽台僅有的兩扇窗戶和門上的玻璃全被蒙得嚴嚴實實。除此以外,門外還有專案人員和哨兵看守。
彭德懷告訴她,十幾天前就開始拉血,起初並不在意。後來,蹲在廁所裏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伯伯,讓我看看你的腳還在不在?”彭梅魁要他站起來讓她看。
“我起不來,我沒有褲帶。他們……”彭德懷看了看周圍神色陰沉的專案人員:“不給我褲帶,手表也收走了,連一支鉛筆放在我身上都不放心。你看這屋子,糊得好死,他們怕我……我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樣怕我!”
手術方案經過了周恩來的批準,但彭德懷不肯做。他並不怕死。幾十年的槍林彈雨,他沒怕過。他怕上了手術台就下不來。
他要求專案人員快審查,查清了再做手術。他不能到死還戴著右傾機會主義者這頂大帽。他要求見毛主席,有話要說:“我留著這條命,就是要盡到我這個共產黨員的責任。”
他還對彭梅魁說:“你要記住,我是被國民黨特務害死的。”
一天,專案人員在接彭梅魁來醫院的路上,對她說:“你伯伯又發脾氣罵人了。我們對他講林彪爆炸的事,他一直不信,還說我們有意騙他,要引他犯錯誤。”他說:“林副主席永遠是健康的!”
在專案人員不在場時,彭梅魁悄悄地提醒他:“你再也不要喊他‘永遠健康’了,林彪爆炸了,死了,這是真的!”
他格格地笑道:“他們給我講了我不信?我什麼時候喊過林彪‘永遠健康’?砍我的腦袋我也不會喊。可現在我偏要喊,氣死他們!”
他說著,把手掌貼在胸口,比劃著喊了起來:“敬祝林副主席永遠健康!永遠健康!”然後,像個頑皮的孩子那樣大笑起來。
1974年秋,彭德懷的病情突然惡化起來,時常處於昏迷狀態。
彌留之際,他為臨死前見不到一個老戰友而惋惜長歎,暗自垂淚。
一天,他又醒過來了,一字一頓地對彭梅魁說:“我死以後,把我的骨灰送回家鄉,不要和人家說,不要打擾人家。你們把它埋了,上頭種一棵蘋果樹,讓我最後報答家鄉的土地,報答父老鄉親。”
他又指著被黑紙糊成一片的窗戶,揮動著他那幹柴般的手臂,喊道:“撕了!撕了!”專案人員沒有理會他這最後的要求,他狂怒地喊叫起來:“嗬――嗬――”
他掙紮不起來,因為他全身都癱瘓了。他隻得用他的牙齒咬著被角,用他僅能活動的右手撕扯著被子,一直把它扯得粉碎,一直扯得自己牙床流血,嘴唇破裂,一直扯得他精力枯竭為止。
1974年11月29日15時35分,他在沒有得到審查結果的情況下,在沒有一個戰友為他送行的情況下,含恨而去。
他去了。連火化遺體的費用,也是從他少得可憐的獄中生活費中支付的――因為他已改名,叫王川,不叫彭德懷。
平江起義的主要領導人、紅三軍團的創始人、八路軍副總司令、人民解放軍的副總司令和第一野戰軍司令員兼政委、中國人民誌願軍司令員、國防部部長,那個蔣介石、日寇和美帝都不在話下的橫刀立馬的彭大將軍,一個連敵人的子彈也長著眼睛沒敢動他一根毫毛的共和國無帥,卻死在自詡為“左派”的小醜手上。
曆史是公正的。1978年11月,中國共產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為彭德懷恢複了名譽,接著為他舉行了追悼會,對他的一生作了高度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