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睜開了眼睛。
清灰色的帳幔,是自己家裏沒錯。
可算還活著……
他慢慢撐著坐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並沒有感覺什麼不適。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相公……”白素貞有些怯怯的,端著一碗粥走進來,走到床邊坐下,將托盤放在旁邊的小幾上,將粥端起來,用調羹舀了一勺,放到嘴邊試了試溫度,這才展顏笑道:“幾天沒好好吃飯,相公快吃。”
許仙虛弱的笑了笑,就著白素貞的手將粥喝下:“如此多謝娘子了。”
“相公這麼說就生分了。”
白素貞靠近了些,將粥又吹了一吹,殷勤地說:“相公是頂梁柱,這裏裏外外沒你可不行,奴家可倚仗著相公呢。”
許仙夢裏已經何皈點化,此時隻得木著臉勉強說道:“那是自然。”
看著她如花的臉,心中又有些不忍,伸手出去接過碗:“我自己來。”
白素貞有些訕訕地,將碗遞過去,仍坐在床邊,依偎著他。
許仙心裏此刻卻是進退兩難。好容易等到一碗粥喝完,白素貞收拾了碗勺走出去,許仙這才長歎一聲,又“咚”地一聲倒在床上,望著帳頂發呆。
怎麼辦呢……
這邊廂是新婚娘子殷勤小意,那邊廂是點化白蛇曆劫大任。
許仙苦惱的將自己裹在被子裏。
許久,他終於坐起來,下定決心般的下得床來,走到門前,“嘩”地拉開了門。
嚇得他差點又背過氣去。
“這這這……”他坐在地上。
“白——素——貞——!”
白蛇慌忙扭著腰從前廳過來,就見許仙指著院中咬牙切齒地問:“這是什麼?”
白素貞慌忙一笑,過來攙扶住他:“這就是那條蛇妖呀!奴家害怕,還沒收拾……”
一條一丈來長、一人粗細的蛇屍,赫然橫在狹小的院子裏,白花花地晃著。那蛇眼直瞪瞪地望著前麵,蛇口半張,尖銳的獠牙露著,分叉的舌頭吐出來,至少一尺長。
若是往常,許仙肯定信以為真了。而如今許仙當然知道這白蛇是他娘子不知哪裏找來的,或許就是一條繩子幻化的吧,猛地一看還真有些惡心。他心裏又好氣又好笑,拍了拍身邊“嬌弱”的娘子:“既如此,為夫去找來那兩個高人。”
深吸一口氣,繞過白素貞,走了出去。
走到街上,許仙無視那些熱鬧吆喝的小販,快步跑起來,一口氣跑進街尾的如意館。
法海坐在裏麵,與一大碗拌麵奮鬥著。這麵條是何皈自己做的,韌勁十足。用秋油、醋拌了,撒上榨菜丁、黃瓜絲、蒜末和蔥,澆上一勺滾燙的麻油。
簡單的吃食,之所以美味,除了廚師的功勞,更多的還是因為心無掛礙。
許仙垂頭喪氣地在法海前麵坐下來。雙手抱頭,苦惱地看著他。
法海全然不受影響,哧溜哧溜地吸著麵條,笑嗬嗬地問:“要不要來一碗?”
許仙恨死了眼前這個家夥。人生就跟猜謎語一樣,知道了結果再來猜謎語,多麼索然無味。
本應該在家裏享受溫柔鄉,度過郎情妾意的美好一生,卻早早地看穿了世情。
滑稽。這一世為她而來,卻是要將她的心碎到徹底……世事一場,到底是誰在救誰?
他重重地一敲桌子。
“來一碗!”
食物能熨平心靈的創傷。
何皈轉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個小酒壇。她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碟豆腐幹、一碟花生,再拿出一把竹簽,將醃好的肉一串串穿起來,何靈推出個小炭爐,將油刷在一串串肉上麵,放在爐子上烤著,反反複複翻著麵。
滋滋冒油,香氣撲鼻。
市井的煙火之香,勾引著這一屋子神仙,圍著爐子流口水。
“罪過罪過”法海連聲說道。
何皈白了他一眼,他嘻嘻笑著自去廚房裏拿了一些瓜果和玉米之類的來烤。
何皈將酒壇子的封泥拍開,一股濃鬱的酒香彌漫開來,搭載著肉香,浮浮沉沉。
“糯米酒,釀了五年了。”何皈拿個小勺子兜起來,咕嘟嘟斟滿在各自麵前的小酒杯裏。
許仙一口氣幹了。
但願長醉不複醒……
壇子見底,他感到憂愁也消去了大半。
也罷,人生不過如此,既然該到我出場,便演好這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