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天兒正在高談闊論,他夥計急得什麼似的,跑進來道:“老板,場上餘莊兒唱了一場了,你老扮戲去吧!”叫天兒道:“我知道了。”又抽了七八口,這才站起身來,對春大少爺道:“我扮戲去了,回來見吧。”春大少爺格外周旋,又把他送到戲房裏。叫天兒從從容容的扮好,餘莊兒已經下來了。接著《討魚稅》,外麵場上的鼓,打得雨點兒似的,叫天兒才放下京八寸,掛上胡子,一掀門簾出去了。春大少爺知道大功告成了。
這時候天黑了,內外點起燈燭,照耀如同白晝。春大少爺出來歸座,一會兒覺得身上那件海龍馬褂太累贅,便叫:“來啊!”家人們答應著,春大少爺道:“拿那件貂馬褂上來!”
家人們在衣包裏取了出來,春大少爺換上。這時候叫天兒正唱著《昨夜晚》一段,台下鴉雀無聲,靜靜的側著耳朵在那裏聽。
唱完這一段,陸大軍機連聲喝彩、叫賞。跟班的答應著,便掏出一封銀子,呈上陸大軍機過目。陸大軍機皺著眉頭道:“這裏才五十兩,太少了!再加一封吧。”跟班的又掏出一封銀子,兩封一齊扔到台上去,台上出過紅人謝過,陸大軍機便欠身向華尚書告罪,說:“是要早點回去歇著,怕明兒誤了差。”華尚書不便強留,送了陸大軍機出去。
回來朝春大少爺一看,便和春大少爺道:“你來,我有話跟你說。”春大少爺摸不著頭腦,隻得跟著他到一間書房裏。
華尚書道:“你這件馬褂,是幾時買的?”春大少爺道:“前兒才買,舅舅看好不好?”華尚書鼻子裏冷笑一聲,道:“虧你是世家公子哥兒,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你可知道,這件馬褂,主子打圍的那一天,才穿上一回。你配嗎?快給我脫下來啵!”
春大少爺羞的滿麵通紅,隻得把馬褂脫下來。華尚書叫小跟班的進來,吩咐道:“你到上房裏去,對管衣裳的十九姨奶奶說,把我前兒收拾好的那件甘尖的馬褂拿出來,請春大爺穿。你把這個帶進去吧。”說完了這句話,便踱出去了。
春大少爺隻得在書房裏呆等,等那小跟班把甘尖馬褂拿出來換上,才搭訕著出來。少時開席,開過席戲也完了,各客俱散。春大少爺無精打采,混出了華尚書的宅,回家安歇不提。
且說這華尚書名叫華林,是滿洲貴族蘇丸瓜爾佳氏。少年時由一品蔭生出身,現任禮部尚書,在朝裏也是個有名角色。
這日是他散生日,沒有大舉動,不過唱唱戲,請請客罷了,已經鬧得人仰馬翻了。第二天,到過衙門,又到各處去謝了步。
回到宅裏,門生故舊已經擠滿在書房裏了,華尚書一一接見。
便是部裏的司官,趕來畫稿。諸事完了,快天黑了。華尚書極好的酒量,終日醉鄉。伺候慣的家人們,便擺上幾種小廚房裏弄的肴饌,捧上酒來。華尚書自斟自酌了一回。
忽然門上傳進一封信,信上圖書花押重重。華尚書暗自猜疑。拆開信封,上麵蓋著一張小字名片,是薛機。華尚書低頭一想,想起了:薛機是軍機章京達拉密。心裏忐忑道:“什麼事呢?”再看那信上寫道:今日周楷遞呈封口折一件,參公賣缺得賄,情節甚重。上意頗怒。公速求陸軍機以解此圍,否則恐有不測。十二月初八日名叩閱後付丙。
華尚書看罷,把他酒都嚇醒了,連忙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楞了一會,又想周楷這人名字好熟,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就是有天在吳侍郎席上,他請教我,我沒有理會他那個人。這真是杯酒戈矛了!”一麵換衣服,一麵叫提轎,上陸軍機宅裏去,求他解圍。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