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還是走樓梯,直接衝頂,十八層,你幫我計時。”他鬆開襯衫的袖口,卷高袖子,想起那些遲歸的夜晚,他們不碰樓梯的扶手,一口氣衝上頂樓,酣暢淋漓的流汗。
“輸了的話,上去就先灌兩罐啤酒。”這個遊戲,他們一直都樂此不疲,她坐電梯先上樓,站在頂樓等,誰先上來,就大叫他的名字,輸的人要一口氣喝下兩罐啤酒。
現在,起點和終點猶在,隻是那些痛快的叫喊,卻銷聲匿跡了。
潘子煊掏出口袋裏的手機,塞進郭斯曼的手裏,邁開大步,直奔樓梯。
奔跑間,他聽見自己的喘息,有汗粘在後背上,像很久以前一樣的濕熱,隻是那些痛快,卻打了折扣。
頂樓還是那樣,孤孤單單的鋪在這座公寓的最高處,月光毫不吝嗇的撒了一地。
那是被拉長的影一直碰到她的腳尖。
“楊彥其!”
男人轉過身來,接過那個飛撲過來的細長身影。
“沒人告訴你,你也不小了,這樣跑過來,很嚇人的。”楊彥其忍不住抱住她,“看來,我總算快他一步,譚小姐這次總算是不偏心了。”
“你還是這樣,就愛開不疼不癢的玩笑。”郭斯曼笑,笑著笑著,眼睛卻濕了。
他的笑聲穿透所有空白的時間,彙集所有的力氣,是一種感染,一直都是。
潘子煊衝上頂樓,看見擁抱的兩人,站在一邊,突然想起時間多麼的可怕,一路掠奪,卻又不假思索的給予每個人記憶,不論悲傷,或是歡喜。
隻是,沒了分離的感傷,又哪來的重逢的欣喜。
“潘子煊!你來晚了!”楊彥其向他砸過一罐啤酒,邁開步子,在他的胸前捶了一拳。“不過,不許你先喝,大家幹!”
……
同樣的時間,沒有時差,天空不見得比新加坡的要糟糕。隻是,房間裏沒有頂樓的大片大片白亮的月光,有的僅僅是快窒息的沉默,和刺破頭頂的目光,來自於審視。
繁艾看著眼前的一對中年男女,他們目光裏的疑惑,叫她不自覺的低下頭去,捏住耳垂,一遍,兩遍……
“什麼?你可以再大點聲麼?”潘媽媽早已不耐煩,這個大晚上出沒在兒子家裏的女人,長得小就算了,聲音也小得可憐。
“你喊什麼?嚇到她了,聽她慢慢說。”潘爸爸看見眼前的女孩子足足站得離他們遠到三米開外,還好客廳還算大。
“恩……”自從他們走進這間房子的兩小時以來,她記得自己已經回答他們同一個問題超出三遍。
就是,“我是他的妻子。”
再重複一遍,但願這是最後一遍。
“什麼?”
又來了,她真的很不喜歡重複回答一個問題,這樣的距離,三米之內,三米之外,這樣的姿勢,他們坐著,她站著,這樣的眼神,他們盡情審視,不時疑惑,她瑟縮局促。
更重要的是,這兩個人,是陌生人。
天,她一定是瘋了,才會讓他們進來,然後他們就很自然地擺一副反客為主的姿態,不停的讓她回答他們的同一個問題,你是潘子煊的什麼人?
“等等,我打個電話給子煊。”此時此刻,繁艾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他。
她悄悄摸出電話,按下快捷鍵,隻想快點聽到他的聲音。
她有兩隻耳朵,左邊正裝著電話裏沒完沒了的等待聲,右邊也不敢放鬆。
終於接通了,她正要說話,卻聽到——
“喂?”左邊確實是個女人的聲音。
“那剛好,你告訴他,他的爸媽來看他了。”這是右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