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腸斷思鄉處,紅槿花中越鳥啼。
首聯寫山水。嶺南重巒疊嶂,山溪奔騰湍急,支流岔道無數,山路盤旋,行人難辨方向而迷路。山間景色更是美妙絕倫,桄榔、椰樹布滿千山萬壑,層林疊翠,鬱鬱芊芊,顯得那麼嫵媚、靈秀,濃鬱的南國風光躍然紙上。頷聯宕開一筆,描繪險途中如履薄冰之情狀:擔心遇到致人喪命的瘴氣、蛇草、蟲豸,即使碰到滑落的燕泥也畏懼萬分,嶺南是多麼荒僻險惡之地啊。頸聯則筆鋒一轉,描繪嶺南風華物產。五月間嶺南已到收獲稻米的時節,潮汛將來,雞在三更時分就會鳴叫,津吏也就把這消息通知行人,這與北方風物差別多大啊。尾聯借用“越鳥巢南枝”之典感歎羈旅思鄉之苦,看著豔麗的紅槿花上越鳥在啼叫,鳥且不忘故土,人何以堪!
宋代蘇轍因上書言事得罪權臣,謫守嶺南,他曾作詩《和子瞻過嶺》:
山林瘴霧老難堪,歸去中原荼亦甘。
有命誰令終返北,無心自笑欲巢南。
蠻音慣習疑傖語,脾病縈纏帶嶺嵐。
手挹祖師清淨水,不嫌白發照毿毿。
詩人感歎道:身染微恙還要身居蠻地,耳中是完全聽不懂的蠻夷之語,心中何其悵然?本來在中原生活還算安逸的蘇東坡被貶嶺南,雖心中不快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懷著自嘲的心態趕往嶺南,心裏十分盼望能夠接到皇命回到中原。
還有無數文人騷客慕名而來,為嶺南風情增添幾抹人文氣息。唐人曹鬆曾作《嶺南道中》一詩:
百花成實未成歸,未必歸心與誌違。
但有壺觴資逸詠,盡交風景入清機。
半川陰霧藏高木,一道晴霓雜落暉。
遊子馬前芳草合,鷓鴣啼歇又南飛。
從詩句“但有壺觴資逸詠,盡交風景入清機”中可以看出曹鬆的心情並不十分沉重,在輕鬆愉悅中顯露出些微的遊子思鄉之情。
宋人張子龍《客居嶺南》:
天風吹白波,歸客欲如何。
炎國逢花早,春船載雨過。
畏蛇焚癭木,防蠱種衰荷。
洞口商人婦,時時送夜歌。
炎熱的嶺南花團錦簇,在春雨中綻放,景色美妙,不過蛇蟲遍地,又讓人心生幾分傷感。
宋人鄭剛中長期客居嶺南,對嶺南氣候、物產、風土民情都有比較深刻的體認。他的《庚午臘中苦寒不雪不雪嶺南之常而苦寒為希有》一詩反映出南暖北寒的情狀:
簷風動修竹,終夜玉相戛。
曉望山頭鬆,孤瘦凍欲折。
欣然發茅亭,準擬看飛雪。
待之既逾時,腳硬冷如鐵。
青山全不老,暮雨空淒絕。
豈非地氣偏,濕濁舊不泄。
剪水下雲來,祗向虛空歇。
今年臘中寒,萬口稱凜冽。
此是雪先聲,蕩洗嶺南熱。
蜒叟且莫驚,造化無差別。
會須煙瘴林,都有琪花結。
草色潤如酥,看取焦枯活。
山巒起伏,瀑布跌宕,綠水蜿蜒,舟楫競渡,好一派嶺南風光!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在青山綠水的滋潤下,嶺南人多嬌小玲瓏、溫良如玉,鮮有粗獷豪放、狂傲不羈者。
南北方民情風俗也大異其趣。鄭剛中的《風俗》一詩重點描述了嶺南風俗與嶺北風俗的差別之大,“嶺南自嶺南,勿用嶺北比”實在恰如其分:
民生各異俗,王製論不詭。
惟茲封州郡,山之一穀爾。
麥秋無青黃,霜冬有紅紫。
嗜好既殊尚,言語亦相抵。
問之彼不通,告我此勿理。
駭去如鹿麋,團聚若蛇虺。
如何蘇屬國,胡女為生子。
已而忽超然,天下同一理。
嶺南自嶺南,勿用嶺北比。
況自江山情,雅故均鄰裏。
暮夜鬆桂間,受月如受水。
根根抱虛明,葉葉萬塵洗。
先生一杯酒,月到酒尊底。
畫以寄吾鄉,吾鄉祗如此。
唐宋變革以前,嶺南好比一處桃花源,遠離中原的紛紛擾擾,少了幾分喧囂,多了幾分寧靜。不可否認,在中國曆史的前期,嶺南一直是中國文化的“配角”,一直以中原王朝的後花園自居,靜謐而神秘,恰似超凡脫俗的仙人,又似歸隱山林的處士,與世無爭,去留無意,落得一個雅靜清幽、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