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人抱著秦淮河的夢想來到麗娃河畔。有過這種遊曆的人們,大都訴說出了兩個觀感:一是警察太多,幾乎每一棵樹後都藏有一個校園警察;甚至傳說有過那麼一段時間戀人公然的拉手要被罰款。二是河水太蠱惑,年輕的情侶們確實越來越放肆。為了你的健康,最好騎一輛自行車以便風馳電掣地穿過這一高危地帶。
於是,在某個平常的日子,當校園情侶們一夜醒來,突然發現麗娃河環抱著的夏雨島上纏繞的花柳、竹子一夜之間消失了。伊甸園不再。
學校像多年前的白俄貴族彼得羅維奇一樣終於在某個時刻頓悟:是這麗娃河和夏雨島太多情,太纏綿,才勾引出了那麼多紛紛擾擾的情事。
現在我看見的小島一目了然,走進它的最深處。沿著麗娃河邊的亭子,在不起眼的側麵,一排紅褐色的石磚上,我有一個驚奇的發現。上麵的每格磚壁上一律用塗改液寫著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女生,一個是男生,中間是一顆心。名字們密密麻麻,每兩個依偎在一起,竟排滿了整個磚壁。其中有一句是:我在這裏等你。一輩子。
這欲露還藏的愛的宣言啊。
在麗娃河邊的發現,是人們離開校園,很難再度與之相遇的東西:激情、創造、個性、自由、浪漫,甚至包括唯美,這些如今已恍若隔世的詞語為什麼在這裏可以像呼吸一樣自然?在美、愛同生存的真相之間究竟什麼時候開始了對立?
當滿街開始流淌欲望,你還是無法在地圖上找到這條河,我是說,麗娃河……
——廣州——
個人心靈的後花園
她其實不稱其為“湖”,湖光瀲灩、水波流蕩的應該是武漢大學珞珈山下的東湖;她也稱“東湖”,卻是嶺南處處可見的水塘,塘中總有懨懨的睡蓮,低垂處,總是窺見那個石桌邊發呆的女孩子——悶熱的午後,就一直任性地坐在那兒;風來了,蝴蝶來了,蟬鳴了,小鳥唱歌了,仍然坐在那兒。
東湖更像中山大學的眼眸,總是有淚盈出,那是飄著細雨的黃昏,湖邊五層樓的熊德龍學生活動中心飄浮著薩克斯憂鬱的曲調,沙啞、傷感,如夢如幻,仿佛輕霧,瞬間就彌漫了東湖的上空;霓虹一閃一閃地轉起來了,風過處,水波卷起燈影,曾與誰憑欄共舞?
中大有幾個學生活動中心,東湖邊的熊德龍活動中心是最好的。這座建築麵積6800平方米的白樓於1994年建成,學子們在這裏做著該做的事情,偶爾向窗外的東湖投去柔情的一瞥。
從這裏推窗憑望,東湖更像一處縮微的景致,如同江南水鄉的一處私家園林,隻不過一排排高大疏朗的椰樹,風中搖曳的芭蕉,一地落紅的紫荊,提示你這是中大,是廣州。
偏於中大校園一隅的東湖曾如同野生的植物,沒有誰精心地照料過她。多年以前她還是一個臭氣熏天的爛水塘,水中蓮荷瘋長,走在湖邊小徑,總是踩滿一腳的泥巴。現在的東湖是青春歲月的一次出走,是南方生存的印記,是夏日午後長久的等待。
她當然是湖,不乏水的柔媚,蓮的嬌羞;她當然慣看秋月春風,一年一年,風霜憔悴了誰的容顏?
那沉潛湖中的癡男怨女,是中大人不忍讀的往事,風平了,浪靜了,沉下去的是青澀年代的愛情。但是為什麼,東湖,偏偏你的故事,竟從不曾承載過曆史?你的身畔,也燃過嶺南的烽火,誦讀過革命的詩篇。不是嗎?三遷校址的中大,脫胎於嶺南大學的中大,竟真的不曾給她懷抱中這一泓碧水,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存在?
一位老中大人告訴我,中大最初本部設在文明路,後遷至石牌,抗戰期間遷至雲南澄江,不久又遷往粵北坪石。解放後才遷入廣州南郊的原嶺南大學校址,東湖的故事更多的時候,其實和嶺南大學密切相關。
然而翻撿嶺南大學的校史,也遍尋不著東湖的蛛絲馬跡。
或許,東湖也真的僅僅止於一個水塘,這不免讓人有些許的不甘,每一條路、每一個講堂都和泌著一段滄桑歲月的中大,竟遺忘了這樣一個所在。
如此追溯中大東湖的風花雪月、曆史細節的確有些牽強。東湖太寂寞了,她好似不善描畫的鄰家女孩,止於中大校園裏一個靜謐的角落,竟一直是一泓碧水,不興波瀾。
可是,為什麼又一定要有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呢?她畢竟隻是一處水塘,不是大明湖,不是未名湖,更不是武昌或紹興的東湖,她名為東湖,實為校園方位上的“湖”,她身邊的風景,本是校園中每天都有的故事,何必再將她逼向“未名湖”般的糾糾葛葛,憑空杜撰些子烏虛有的細節?
誰在湖邊走過,駐足沉思?白發的教授,清爽的女學生,熱血沸騰的年輕人,枉凝眉的東湖,就讓她沉潛在往事中吧。
往事裏的東湖當然有許多隻有中大人才心照不宣的細枝末節。仿佛一處記憶的隱秘入口,東湖更多的時候,還應該是中大人心靈的後花園,是夢繞魂牽後的不舍。不可說,不可說。
冬日的午後,循著時間的長線,一步步走過去,湖邊的一縷青草,椰樹下那張石桌,水麵還是那枝殘葉敗的晚荷。風過處,湖對岸那棵合抱之粗的紫荊樹飄飄灑灑地搖落一樹細碎的紫荊花瓣,和著微風飄浮著,一切仍溫婉如舊。
湖的左岸,冼星海先生扶琴的漢白玉雕像隻剩下輪廓;遙相呼應的是中大海外校友會在千禧年之際募資矗立的銅像——《搖籃》。還有三五學子,在湖邊合影留念。當然,隔不了多久,東湖就成為他們照相本子裏那個很少翻到的角落——費盡心機存留的,常常又最先遺忘了。
過程畢竟是過程,東湖邊,還會有什麼落下了,存留了,就像湖邊那一串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