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了人稀少的小徑,他才問道:“你怎是周王爺的侄女?以前從未聽你提過。”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他是王爺的。我娘親……我姑姑曾帶我見過他,隻道是我爹的故人。他喚你一口一個臭小子,瞧著你們關係甚是密切。”他笑道:“我昔日常去馥園偷吃,偶爾捎上沈重卿,一來二去自然熟了。他對沈重卿頗是賞識,對我倒是恨得牙癢。他曾養了一池子魚供人觀賞,我眼饞著那魚,奈何又撈不著,便買了些毒魚的藥倒下,誰想浮了一池子的魚肚白,當日被他追著打,回了府又被祖母關了禁閉,足足三日。自此我就鮮少去馥園了。”我樂不可支,懷胥自小過於頑皮,長大依是這幅德性,外加了風流性子。
罷了,我問道:“你說,蔣小姐今日可會記恨我?”他笑道:“雖是心有怨恨,可又不能將你如何。如今你可有周王爺撐腰了。”我又問道:“那我如今,身份是否金貴了許多?”他俏卓答道:“那是自然。王爺的侄女,非同一般。”我本不欲貪名利,但如今有了身份總歸好過當初被人欺負。對周垂川原本有些怨,可當下也幸得他庇護,心下頗為陳雜。
須臾,我又問道:“那我與君柳相比,如何?”他稍是蹙眉,道:“你怎想著和她相比?君柳出生名門望族,自小學得閨中禮儀,不好比。”聞言有些愀然,不知為何,我偏想著與君柳比較,自然我不如她。頃刻,我又道:“我想去明清樓一趟,尋姑姑問明些事。”他打量我一番,笑道:“今日你可未著男裝,萬一被人認出,可不太好。”他尋思一番,將外衣脫與我,替我重新束了發,叮囑道:“你到時稍是用衣袖掩麵,莫讓人瞧見女子麵容。”我偏是指發嗔道:“歪了。”
方落足明清樓,便被相宜瞧了見,她見我這身行頭,有幾分嗔怒,急急拉扯我道:“姑奶奶,你怎這般打扮就尋來了?我帶你去尋姑姑,可別教人瞧見了。”她遂一並將我掩著,忽又粲齒盈盈,分外明媚,道:“姑姑近幾日對你念得緊,成日擔憂你吃不飽穿不暖,你如今來了倒能讓她寬些心。她此刻約莫在房中縫襖子呢。”
白日裏明清樓雖人客稀,依舊聞得些個房中靡靡之音,杯觥交錯之音,女子嬌聲喘息之聲,聽聞我亦是麵紅耳赤。相宜將我耳朵捂上,嗔道:“改日我可得尋對耳塞子了,瞧你這小臉兒……若姑姑瞧見,許是要責罵我了。”我寬慰道:“風一吹便能褪了紅,且娘親對相宜姐姐疼愛有加,怎會責罵。”
穿了曲折廊道,適才尋到娘親,果真如相宜所言,娘親正縫著襖子。抬頭瞧見我,甚是歡喜,忙是擱下手中針線,迎來上下打量我,道:“這幾日不見,怎又消瘦了?”我寬慰道:“娘親,我分明肥了。”相宜適才嗔道:“姑姑,我自打進門來,你光顧著打量清歌,都未曾瞧我一眼。也罷,我便不打擾你們敘舊。”相宜這便盈盈閉門退了去。
房內燃了香,頗是怡神。我問道:“娘親燃了什麼香,這般好聞。”娘親笑道:“不過是蘇和、甘鬆,怡神安眠的。你若喜歡,可帶些回去。”她又撚著懷胥的外衣,問道:“這也不大合身,是哪位公子的?你今日又去了何處?”
我搬了椅凳坐下,與她細細道來:“我今日與懷胥一道,去了蔣小姐的生辰。這外衣也正是他的。我今日還見著周伯伯了。你怎未與我說,周伯伯便是王爺。”娘親倒了盞熱茶,水汽氤氳,笑道:“這王爺不過是清閑的主兒,他可說了什麼?你嚐嚐。近日新進的普洱,加了些陳放甘皮,健脾暖身。”我小酌一口,又道:“也不過噓寒問暖,倒是他與眾人說了,我是他的侄女。”娘親笑道:“那敢情好,日後也不必擔心誰將你欺負去了。”
娘親又拾起針線,道:“眼瞅著天寒了,怕你受涼,便想著給你縫個襖子。”我笑道:“娘親,我不缺衣裳。”她依是穿針引線,笑道:“娘知你吃穿用度不愁,可娘也是閑著,倒不如替孩兒做個衣裳,生怕自個閑出病了。”我閑飲著熱茶,垂頭瞧著娘親一針一線密密縫,歎是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