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時沈重卿重重落了拳,道:“清歌在我身邊,可不曾落過傷,怎到了你這兒,護不好她?”懷胥悶哼一聲,未再撐住,癱倒在地,道:“沈重卿,你不懂人心。”我不知他此話何意,偏是心下起伏,我知沈重卿如何都會護我周全,自然是動容的,可他亦是心內蝗蟻,噬得心腸爛,偏護周全又如何?
須臾,沈重卿將懷胥拉起,輕拍了衣襟上的塵,宛若方才未有爭執般。他道:“這由你引得事端,如何做你自個定奪。”懷胥未有遲疑道:“將手腳剁成肉泥喂狗,留他一條性命。”林馳依是閉著眼,視死如歸。
我適時阻攔道:“你不先究個前因後果,怎先將人了結了?”他屈身打量著我的傷勢,眉眼盈盈,許是疼惜道:“將你傷成這般,不討回來,難不成還將他供著不成?”我抬手向他道:“我這不無礙嗎?將他抵在懷府為奴個一兩年不就成了?怎成日喊打喊殺的。”懷胥輕歎一聲,笑道:“依你便是了。”順手將我手端著,問道:“可還疼?”我稍是一抬眼對上了沈重卿,不知為何驀然將手抽了回,頃刻道:“還疼。”
我順勢轉而問道:“林公子,昨日你與白蘿仙告別,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林馳適才睜了眼,緩緩回想道:“昨日我去尋蘿仙,與她告個別,本私心想帶她一同離去,我知懷府的人並非真心待她的。她偏不願,將我奚落了一番,我不過是窮酸卑微的戲子罷了,著實給不了蘿仙什麼。”他歎一聲,繼而道:“可懷家的這些個公子,也不過將她當成消遣的玩物,哪真心待她。我與她明說,可她從不願聽我,昨日與她爭執時,正巧懷府的人端來了一壺毒酒,說是老夫人吩咐的,如若不喝,日後有的受的。我方知道懷府的人待蘿仙是如何的薄情,我便將毒酒摔了。回頭瞧見蘿仙痛哭起,我曾未見過她這般難過,她定然受了莫大委屈,才這般……”
他此番言語委實情淒意切,他對白蘿仙的情意我是幾分明了的,懷府的人如何待她,他自然該怨的,亦是,包含了我。他一頓,雙目含半分淚,稍一抽息,須臾又道:“她與我哭訴懷生這薄情郎如何始亂終棄的,不過幾日,便喝那些個小嬌娘交好,成日避著她。常言戲子無情,世人當真以為戲子無情,卻何人知道戲子也長情。即便這般蘿仙依是放不下懷生,十五年青梅竹馬,也敵不過他輕飄飄幾句風韻詞話,十五年關懷備至……”
“誰願聽你道你們的風流往事,你隻管將昨日之事敘了便是。”懷胥斜倚桌幾,一手托腮一手端著白瓷盞,頗是逸致,全然見不得方才受的氣。我抬足踢他道:“你不願聽便不聽就是。”他悅色與我靠了幾寸,笑道:“聽聽聽。”瞥眼瞧見茶白人兒,凝神端坐著,輕執白瓷盞,溫潤飲,心夷之。
林馳再欲開口,驀然淚滿麵,泣不成聲,許久,才道:“她與我講,她遂了懷胥公子的美意,不過願留於懷胥,能多看著懷生便好。”話音忽止,亦化作淚千行。我暗自一聲歎,瞧著懷胥暗自搖頭歎息,我道:“你當日可不是還向我吹噓你如何抱得美人歸的?不過這美人可心不向你。”他撇嘴道:“不向我便罷,要她心也無用。”
於時,沈重卿問道:“你既說這恩怨是與懷府的,怎會半夜來向清歌尋仇?”他止了淚,啞聲道:“我尋思著,蘿仙隨了懷胥公子,自然損了清歌姑娘,她與老夫人一說道,便想將蘿仙置死。我這般身份,進不得懷府的門,也便……”
懷胥驟然嗔目切齒,迎上便是拳打腳踢,數下不過,林馳麵上已是道道淤青,唇邊赫然見得殷紅血痕。我打心底未想阻止他,可不想白受了這般傷,雖能饒他性命,總歸還是得償的。我如此想,沈重卿更是未阻止,依是溫潤飲著茶,驀然回首相顧,眉眼溫溫,教我心底也隨之溫潤起,宛若一池春水碧波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