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他攙於床上,屏風繪倩女,起舞翩翩。將他好生安置,他將我一並帶入被中,溫軟輕攬。燭光微明,將他俊俏秀麵相映甚柔,少些風流。少頃,漸聞呼吸勻,當是入了眠。輕起身,抻好被子,吹了燭燈,當是歸去。
我知曉懷胥與我情意,待我亦是極好,我偏是有了心尖人,到底是虧欠了他。與他皆是求而不得,倒是生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相惜情,倒說安好,舉止頗顯端倪,若非也生情?瞧著安好八九歲模樣,彼時應及豆蔻,小女子得了意中人,倒是歡喜才對。偏是這因緣,巧得很。
夜間寒露潤,秋月清,稍是涼薄。出了府,未見得我的馬車,當是早行了去。偏是見得一輛通體烏黑馬車,頗是熟識,忽是聽聞身後喚了聲清歌,聲色清冷,偏是將心頭山巔雪皆數化了開。回首顧盼,沈重卿端端屹於身後,著得白袍襯得眉目溫,這回見,倒是真真切切。
他與我而來,我竟是如癡兒般兀自憨笑,稍是覺些不妥,斂了笑,又不知如何與他言語,思忖許久才生硬憋了一句,道:“好巧,竟於此相遇。”他稍是屈身而近,問道:“今日又飲了酒?”我隨口言道:“逢喜事,小啜幾杯罷了。”
許久未聞他周身氣息,溫溫若似春水,委實懷念。他道:“那便好,免得再將人認錯。夜間露氣重,我送你吧。”我麵上忽是半緋紅,隨他上了馬車。端坐於其旁,四顧無言,隻聞車軲轆聲響,及涼涼秋風。若是久別重逢故人,不知從何講起。
良久,我才破了寂靜,道:“前些日子見過君柳,倒是個溫婉端莊的姑娘。”他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何?”我方才不過隨口提及,愈發覺得幾分不合時宜,偏又道:“她與你有婚約,為何不好提?前些日子還瞧見你們出雙入對的。”重逢偏是話中帶刺,委實造孽。
他溫言道:“婚約大可退了,不過她央我一道去,不好推脫。”我為人偏是些不厚道了,不願沈重卿真心實意承了郎情妾意的名頭,他此番一說,油然幾分歡喜。
我掀了車幔往外頭顧盼,晚景蕭疏,月露冷,梧葉飄黃,吹得人心幾分零落。我道:“近日天氣益發涼了,再過半月餘,便是立冬。”他道:“今載有些暖的,入了冬,亦不會太寒。”我忽是憶起,笑道:“入了冬,也快近了我的生辰,往昔一人居,大抵是不過生辰的。如今歸了娘親身邊,想是能過的。”
他將車幃掩好,避了外頭習習風,道:“十一月初七,梅花始盛,大雪已至。”幾分訝異亦是幾分歡喜,笑道:“你如何知曉我的生辰?”他道:“我忘了在何處聽聞,或是在竹宅書房所見,或是夢中所聞,偏是記得了。”
方才提及娘親,多生些愀然,道:“可我與娘親生了些嫌隙,怕是不願再去尋她了。”他溫溫而言:“懷胥昨兒與我講了,不過是尋了新歡,於情於理,你不該怨她的。”覓新歡當真是常情,偏是負了爹爹的一往情深,怨,當真是怨的。我不知該如何與沈重卿再道,緘默半晌,他又道:“若你依是怨她,屆時大可換我陪你過個生辰。”
心頭歡喜,一如往昔他待我這般好。我忽是問道:“那你呢?生辰在何日?”他思量半刻,道:“我不記得。從未過過生辰,大抵亦是在大雪之際。”我笑道:“那可巧。生辰算是差不多時日。”
驀然車漸止,聽聞車夫道:“公子,仙軼居已至。”不覺已及仙軼居,路程偏是短了些,難得再重逢,倒是不舍離。他道:“到了,我送你進去吧。”
不過方寸大的仙軼居,刻意緩了步子,慢慢行,月色穿庭涼如水。月梅早發歇下,依稀聞得鼾聲起。雲兒覺來人,秋千上輕盈而下,久未見沈重卿,自是親熱相待,溫潤公子與著白貓,瞧著委實入畫。
他道:“將你送到了,我該是走了。”我望眼著他歸去,翩翩步子行至庭前桂樹下,忽是喚住他,道:“沈重卿,你可否如往昔一般,常來仙軼居?”
他回首眉目分外柔,幾分微微笑意,道:“好。”車馬漸漸遠去,落得心頭歡喜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