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蹣跚散了一圈,方才坐在亭子裏,他倚在美人靠上,木質的椅凳還是有些涼的,我憂著他會著涼,便房裏拿了件披風。
月上柳梢頭,夜風徐徐,吹得人蕩漾。不知何時他手裏捏了片竹葉,放在唇邊吹著曲,其音清冽,有些蕭索。我沒打擾,駐在他身後聽著。末了,他放下竹葉,餘音嫋嫋,不絕如縷。我上前,將披輕覆在於他肩。我們相對而坐,他目光一直眺望著遠處,在思索著什麼。
良久,我才打破寂寂問道:“公子可是有心事?”他瞧著我,目光深深,宛若幽井,隻搖搖頭。“公子若是無趣,書房裏倒是有許多藏書,你想看什麼,說一聲,我給你找找。”他依舊對著遠處出神,隨口應道:“好。”
我接不下話,隻好同樣對著別處愣神。清風長廊微聞燕語,竹枝沙沙響,遠處山澗鳥鳴隱隱。
他忽是問道:“外麵都是竹林?”
我答道:“是,方圓十裏都是竹林。最外的竹子倒沒有這裏濃密。你那天在竹林深處。”
“怪不得,竟不覺竹林裏有人家。”
“這裏杳無人跡,一般人怕是找不到這裏。我在這裏住了十多年,怪孤寂的。”我輕笑了一聲,“倒也閑適自在。”
正巧,安好抱了一壺酒,飄飄然而至,道:“重卿哥哥,要不要來一壺,姐姐前些天釀的清酒,可香了呢。”
我對這小鬼偷酒的行徑早是恨得咬牙切齒,收集了些許天的竹葉尖晨露,采了開的最盛的梅花才釀得的,我藏在自個的房裏,偏又被她偷了出來。
“病著呢,怎麼能飲酒。”我搶先替沈重卿拒絕了,語氣暗含幾分嘲諷,她亦是不覺。
“姐姐你可別管著重卿哥哥。”她轉而問沈重卿道,“重卿哥哥,別理會姐姐,我們自個喝。”
“改日吧。”沈重卿亦是拒絕了她,她更是氣餒,麵色憂愁,道:“姐姐,都嫌棄你的酒。成,我自個喝。”這又什麼理,偏又怪罪於酒。
“你能喝到你倒是喝啊。”我揚揚眉,幾分挑釁。她自個斟起了酒,酒香柔和,端著杯子細細嗅著,忽又笑著道,“我便是聞著就夠了。”
我嘲道:“可真知足。”她轉而對著沈重卿道:“重卿哥哥,改日我帶你去酒窖,爹爹珍藏了許多好酒。”
“好。”他應下,教得安好歡喜,她又道:“爹爹給我釀的女兒紅,就埋在院裏。也是等不到我成婚那日了,不如將它找來喝了吧。”沈重卿又雲淡風輕應了聲:“好。”安好嫣然一笑,眉若柳,明豔清麗。
沈重卿對我道:“回去吧。”我也好扶著他。夜色涼如水,方才我打了個哆嗦,沈重卿有所察覺,把披風往我身上拉了些,不覺多冷了反倒是臉頰燒灼。這條路明明不足百步,卻被我走得十裏遠。
回房後,輾轉反側卻未得好眠,索性披件衣服出來散散。走至長廊,清風穿堂而過,寒意絲絲滲骨,我自覺裹緊衣裳。瞧見沈重卿房裏還亮堂著,他也還未寢,我不好擾他,便自個倚在美人靠上,折了片枝上的新芽,捏在手裏把玩。
我倏是抬頭,梁上竟一團黑影,瞧著是安好這個小鬼,這會她可是醉了,我不厚道地嘲笑了一番,也未叫醒她,隨她去了,正好落個清靜。
桌上還擺著壺酒,我小斟一杯,溫溫過喉,暖暖入胃。忽陣清風卷起桃花香,方才想起今兒折的幾枝梅,倒不如此時做些梅花糕。我瞧著梅花現還嬌豔,一朵一朵采下。折騰了半個時辰,才蒸好了梅花糕。清香怡人,軟糯甘甜,倒可以端些過去給沈重卿。
我端著糕點,循著他房間走去,愈近愈發心如擂鼓。僅十步時遙,房裏的燈正巧滅了,心也隨之沉了,他既歇下,我便不擾。索性,端著糕點回房。自個吃完,頗是撐了,飲了半壺茶,適才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