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了蘇月生,老爺最是疼愛你,記得當初,我有筱竹和德軒的時候,他都沒有那麼殷勤過,也沒有笑得那麼開心,當時我真是怕,怕你生出一個賤小子,強了德軒的父愛!”
她眯了眯眼睛,嘴角嘲諷地勾起,墳頭隨風不停擺動的燭火漸複平穩,山林之間又回歸了寂靜。
嚴嬌蘭卻是停不下來了,她說到興頭,眼角眉梢都是害人的快感,“也不知是誰庇佑,居然有個道士闖進府裏,指著你的肚子說——腹中兒,天煞星,嘖嘖···多麼準的話啊,我要是不拿來好好利用,豈不是對不起那白毛老頭?天煞星,我便要讓你成為這個孩子煞命中第一個亡魂!”
“幻肌散,食之無味,卻可以讓人渾身無力,我清楚記得,那夜血色圓月,妖冶得詭異,屋子裏裏外外圍滿了等候的人,你大叫,大喊,卻始終生不出來,蘇遠他急得厲害,把我手都摳紅了,可我不在乎,因為隻要你死了,就是對他最大的報應!”
“可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那個煞星居然出生了,好在是個女娃,掀不起什麼風浪,蘇遠卻是疼你得緊,可惜,你們娘兒倆注定此生隻能見一麵,你就算是拚了命生出蘇月生,幻肌散也會要了你的命!你一死,我確實高興地不得了,至於蘇月生這個天煞之星,老爺是萬分厭惡,她能活過十四歲,都是我仁慈!”
嚴嬌蘭恨恨咬牙,怨毒的目光似乎想透穿這座墳塋,再將裏頭埋葬的白骨挫骨揚灰一遍。
樹影下的人強忍著內心的憤怒,細長的指尖摳緊肉裏,白皙的肌膚被刺破,滲出殷紅的鮮血,她大口呼吸著,眉目掩映在婆娑葉影下,和這寂寥荒山凝結在一起。
忽然,墳後響起一陣簌簌聲,隨後咯咯叫起來,嚴嬌蘭嘴角得意暢快的神色還沒斂去,陡然毛骨一悚,後退道,“是你嗎?!”
空蕩的山嶺間回響著她的聲音,像有人來自遠方的回應,嚴嬌蘭掃眼四周,卻毫無不對之處。
她看向墓碑,胸口由於方才的激動和獨自一人的害怕,上下起伏。
“月娘,我雖然不信鬼神之說,但這次,筱竹病得厲害,再偏的方子我都試過,全然不起作用,唯獨醉芳齋的神醫,她讓我來求你,如今我道明了原委,你也知曉了自己的死因,也該瞑目了,至於道歉,我嚴嬌蘭從不後悔今生所做之事,然而我做的孽,就由我來背負,不要強加到筱竹身上,老爺視你如珍寶,你又為何要害他?歸去罷,莫要再糾纏,我做的事,我心甘情願付出代價!”
山風送來哀怨的低語,送進了一人耳中。
“好一個心甘情願付出代價呐!······嚴嬌蘭,我竟不知道你惡毒至此!!”
山下不知何時多了一條人影,掀開鬥笠,月色陡然照亮他老淚縱橫的滄桑麵容,正是本應在大牢裏的蘇遠!
無數彈劾的奏章被廣寧侯等人壓了下去,陛下病重難以維持局麵,今夜隻得將他放了出來,卻上了一輛馬車,兜兜轉轉被帶到此處,隨即劫持他的人全數散去,唯聽得上方有人喃喃獨語。
隔著一輪霽月清輝,蘇遠仰頭望著枕邊之人,他曾經以為,嚴嬌蘭不過好妒,沒想到她竟然心腸歹毒至此,連月娘···都是她害的!
“月娘···”一想到那風華絕代,美豔冠絕京安的靜淑女子,蘇遠的心一陣抽痛,手指緩緩撫上胸口,那跳動如初的地方,早在十四年前,缺失了最重要的東西。
原來···一切都是人為,所謂的腹中兒天煞星,不過是被人利用的妄言!
“老···老爺,”嚴嬌蘭白著一張臉,巧言善辯的她此刻嘴唇在抖,是什麼時候,蘇遠站在了此處,難道···他都聽見了···
嚴嬌蘭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眸,是了,定然是那個神醫幹的,一切都是她設的局!
腦海中瞬間清醒,可惜為時過晚,什麼邪氣作祟,什麼吐露真相,什麼拜墓請罪,都是為了讓她入套!
可這個神醫···到底是誰?!
嚴嬌蘭睜開雙眸,眸子裏盛滿冷厲和惱恨,她鼻翼扇動,試圖平複心緒,她不後悔,不後悔殺了月娘,被蘇遠知道了又何妨,他敢對抗整個廣寧侯府嗎?朝堂上的局容得他再兒女情長,為了一個死去十四年的女人殺了自己不成?
不可能,嚴嬌蘭自顧自搖搖頭,嘴角彎起一抹冷笑,在這淒冷的月色下譏誚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