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黑,明月稀星,點點餘暉灑落蟬鳴不絕的南屏山,輕風穿林飄過,驚擾了一片飛鳥。
“夫人,您慢些,當心石子。”蘇平提著燈籠,山路陡峭,又加天黑,他攙扶著嚴嬌蘭,踉踉蹌蹌盤山而上。
白日裏時間充裕,加之視線也好,為何要今夜不辭勞苦地進山?蘇平心中腹誹,奈何不敢吱聲。
“那人的墓快到了?”嚴嬌蘭心中不爽,一想到帶回要給那個賤人磕頭認錯,實在是折盡臉麵,可神醫說了,筱竹的瘋魔便是因邪祟入侵,如若不加緊,她也束手無策。
“便在前頭了,”蘇平提燈一指,搖曳的紅火照見前方一座墳塚,白慘慘的招魂幡飄蕩在墳頭,在清冷的月色下,蘇平臉色青白。
嚴嬌蘭深吸一口氣,提起裙擺垮了過去,沒走幾步便到了墳前。
糙裂的墓碑上竟刻著愛妻月娘之字,嚴嬌蘭心中一陣窩火,這個蘇遠,竟然瞞著她刻了這等碑牌!
然而氣歸氣,還有正事要辦,嚴嬌蘭回過頭囑咐道,“把燈留下,你到那裏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可以過來!”
蘇平看了眼她手指的方向,老眉一皺,“夫人這···有些太遠了!”
“休得多言,有些話,你不能聽到,記住,別呆在順風口!”
冷冷一聲嗬斥,蘇平隻得歎了口氣,道了聲告退便尋地方離開了。
山間空靈幽冷,蟬聲不絕於耳,嚴嬌蘭從包裹裏拿出紅燭紙錢,從燈籠裏撚了火,插在月娘的墳頭。
黑暗處,一道披著風帽的黑影閃過,靜靜凝視著星火的方向,懷中,還抱著樣活物。
“月娘,我是走投無路了才尋到你這裏,”燭火下,嚴嬌蘭苦澀一笑,盯著那塊長草的墳碑喃喃絮語,“蘇府虧欠於你,你的死······”她頓了頓,歎了口悠長的氣,“是我的罪責,請你···放過筱竹!”
忽然間,山風陡然刮起,吹得慘白的紙錢嘩啦啦飛舞開來,繞著山間的冷風,四散落下,宛若一曲招魂的長歌!
嚴嬌蘭臉色一青,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發現沒什麼動靜,看來是自己多慮了,這陣子沒睡好,竟疑神疑鬼起來!
可隨之,她神色一凜,瞳孔驟縮——
墳頭白幡下,竟然飄出微末零碎的聲響!
“月···娘,你,你可別出來啊!”嚴嬌蘭驚恐地後退,腳下幹裂的石土撲哧哧落下,此刻她萬分後悔,應該讓蘇平站得近些!
然而墳頭的聲響卻不依不撓,簌簌如人咀嚼的聲音,蟬鳴不知何時漸漸消散,在這寂靜的南屏山,孤曳的紅燭火下,寒意森森。
撲通一聲,嚴嬌蘭慘白著臉跪在地上,幸運的是她沒被嚇暈,不幸的是,她還要獨自麵對這片詭異。
她恍然記起神醫對自己說的話,在月娘的墳前懺悔一切,乞求原諒,不然,邪氣不散!
“我說,月娘,十四年前那個夜晚,我···是我一時鬼迷心竅,這才···這才讓你難產的!”
樹影後,那道人影渾身一顫,沙沙竹葉飄搖,落了幾縷魂魄?
“幻肌散,是我命暮蓮嚇在你的安胎藥裏,蘇遠他愛你,卻不知道我更能隱忍,”嚴嬌蘭抖著嗓子,恐懼之餘,卻有著一絲憤怒,“你是他一身的摯愛,是他第一個女人,可我呢,我是堂堂廣寧侯府的大小姐,是冠絕京安的才女,蘇遠高中進士又相貌儒雅,談吐不凡,和我本就應該是天生的一對!”
說到這,她眼眶莫名濕潤,“可他···可他偏偏愛著你,就是因為你,阻撓他加官進爵,若是他娶了我,廣寧侯府便是他最大的依靠,平步青雲之路,他就是最大的贏家!”
“可是···他這個蠢貨居然不要!”嚴嬌蘭似乎忘了自己來此的初衷,憤怒溢滿胸腔,積攢十四年的恨意在這黑夜明月之下,傾泄而出。
“月娘啊月娘,你不就是長著一張狐媚的臉蛋嗎?一個風塵下賤的舞女,又有什麼資格和我爭搶?”她銀牙一咬,眼光毒怨,“好在蘇遠終究做了退讓,而我也容許他留你在府上做個姨娘,可我怎麼能讓你好過,自入嫁以來每一個夜晚,他極少踏入過我的宅院,夜夜留宿你處,擺臉給我看···”
“···我笑笑,將它們一點點記在心裏頭,就等著一日,你這顆掌上寶珠,被我碾作齏粉,踏於腳下,你所出之子喪命於我的手裏!”
她瘋狂地大笑,笑得樹影下人影搖晃,捏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