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齊的跪伏聲打碎冷清的氣氛,蘇月生此時也看清了太監後頭抬著的,竟是一個破了腦袋,鮮血直流的侍女!
“她??,”蘇月生口中還未吐聲,韓依衣袖輕拂,修長穩定的手隔著布料撫上她的手腕。
寒冷似冰,如寒玉瑟瑟,他的手,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那不似常人的溫度,怎麼回事,昨晚都不是這樣的。未待她多想,眼前籠罩一層黑影,嬌小的身子被韓依頎長的身影遮住,她身量矮,自然再看不見前麵跪伏的一幫人。
“陛下又動怒了?”韓依清冷問道,目光幽然看向飛泉殿,像是要看穿一般。
聽他這話,好像皇帝的脾氣很不好?可那日春日宴,沒有任何感覺啊。
“回帝師的話,”那太監畢竟見識過宮闈大事,初始驚嚇過去,如今垂首沉靜答話,“這是徐妃娘娘的貼身婢女,衝撞了陛下。”
韓依聞言目光一閃。
徐妃,蘇月生被韓依擋在身後,雖然看不到卻是能聽到,這老太監說婢女衝撞皇帝?給她幾百兩也不信,在這宮中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小心謹慎,做到徐妃貼身婢女的位置,行事更會穩重。
但這些和她無關,蘇月生眼中倒映著韓依秀長不失英氣的背影,若有所思,為什麼要擋在自己麵前呢,心中盤旋而過好幾種可能,最不可能的可能便是這個潔癖嚴重,謫仙黑心的家夥怕自己看到血腥的一幕。
沒錯,這種多餘的想法還是早些拋掉比較好,蘇月生,你不是來談情說愛的,更何況他還是韓依!
“曹公公,有勞。”韓依僅問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心中有數。
老太監誠惶誠恐,“老奴不敢當,帝師大人此處血氣甚重,陛下又在氣頭上,您是要???”
“多謝提點,本尊的血氣怕是更重,曹公公快去處理了,我自有分寸。”韓依淡淡留下一句,跪伏的人隻覺頭頂氣壓一沉,得了赦令急匆匆抬著實體走入偏門。
誰會在意,一個曾經頗受徐妃倚重婢女的生死,上位者一道命令,一點不悅,命,就草草沒了,湮沒地比吞噬房屋的火還快。一層白布,一個小坑,一條生命。
“還想進去嗎?”韓依負手而立,望著綿延直上的玉階,有種說不出的肅穆。
蘇月生在他身後,微微垂首,沉默了一會,聲音冷靜堅定,“去。”
怎麼可能不去,她如今唯一的幫手便是青雲這個神秘莫測的人,青雲的命令必須執行,她的仇必須要報,這巍峨宮殿,或許會令她喪命,或許能作她屏障,終究是她宿命中的一步,要扳倒嚴嬌蘭安平侯,怎麼可能不與這雲波詭譎的皇城扯上關係。
躲不過,那就迎麵而上!
蘇月生走出那方陰影,繞到韓依並肩側站定,仰視這穹頂飛簷,“為何不去,帝師大人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嗎?”
韓依身形微晃,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輕笑無奈而過,是了,何必替她憂心,她自有她的理由,韓依,你何時成了膽怯之人。
“微臣韓依,攜亓府遇刺一案證人亓墨,覲見陛下!”
未見張口,但聞渾厚內力所發之聲,直直穿透朱漆門,響徹整個飛泉殿,殿內,妝容華美精致,宮裝繁複秀麗半倚在太清帝身旁,玉指靈巧剝著進貢果子的徐妃,手微微一頓。
原本楚楚可憐的柳眉驀然蹙起,又是他,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
朱紅殿門打開。
“宣——”
伴著太監尖細拉長的聲音,蘇月生第一次真正踏上這座皇宮,空廓高聳的金座上,旖旎妃顏,威嚴帝姿。
“民女,亓墨,叩見陛下,徐妃娘娘!陛下萬歲,娘娘千歲。”蘇月生屈膝跪伏在地,宛如剛才殿前的那群人,在這皇權麵前,再傲骨的身姿,也得低頭。
韓依貴為帝師,權傾朝野卻深的皇帝重用,早就免了跪拜之禮。
金座上沉默了許久,四下寂靜肅穆,半晌蘇月生才聽見一聲含糊卻威嚴的聲音。
“哦···是你啊,快起來吧。”太清帝這才正了正半倚的姿勢,眯著眼看向殿下那瘦弱不起眼,卻才華驚人的少女,春日宴上,令他記憶深刻。
蘇月生叩謝上恩後,從冰冷的玉石地上站起,清冷眼眸無畏望向那執掌天下至尊的男子,此刻掩在昏暗的高座之上,有些鬱鬱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