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太守見眾人都散了,分付將宅們緊閉,行內走出二三十個丫頭、養娘來,手中捧了新衣花紅,走到蔣青岩身邊,一齊動手,替蔣青岩換了一衣新郎的衣服,披紅插花起來。又有兩個官媒在旁唱禮撤帳。眾丫頭、養娘七手八腳,扶的扶,抬的抬,竟把蔣青岩送到秋蟾小姐的繡房中來。那秋蟾小姐也是濃妝豔服,新娘打扮。袁太守夫婦分付官媒扶蔣青岩同秋蟾小姐坐帳,此時蔣青岩正在醉鄉,那裏曉得人事,任他們撮弄。坐帳已畢,兩個官媒便先送蔣青岩在小姐床上睡倒,將繡房倒扣了,他們各自散去,隻有小姐房中兩個丫頭輕綃和岫雲在門外伺候。那秋蟾小姐終是個女孩兒,動也不動,坐在花燭之下。
蔣青岩在床上鼾鼾熟睡,直到天明方才清醒,口中叫道:"伴雲,遞尿鱉來。"叫了幾聲,不見人答應,睜開眼睛一看,隻見鴛衾繡枕,錦幔牙床,不覺大驚道:"中計了。"連忙掀開帳子,看見一位佳人,千嬌百媚,端坐在床前。蔣青岩急急穿上鞋子,要往外走,怎奈門兒反扣,隻得叫道:"開門!開門!"外麵輕綃和岫雲答應道:"天氣尚早,姑爺請再睡睡。"蔣青岩聽了,一發焦躁,如坐針氈。又過了一會,那官媒和養娘們才來開了門,捧進湯水來。蔣青岩便要往外走,那官媒道:"蔣相公,前麵是夫人及小夫人們的臥房,出去不得。"蔣青岩沒得計較,隻是亂嚷。此時袁太守夫婦已梳洗完了,同到女兒房中來,蔣青岩見了,也不待袁太守開口,便嚷道:"老祖台為人公祖,怎生陷人於不義?若決要強逼為婚,我便撞殺在此。"袁太守冷笑道:"你真是個癡子,我本堂堂太守,情願將千金小姐招你為婿,也不玷辱了你。你若依從,我與你便是翁婿;倘若因辭,我便叫人將你拿住,你的罪名卻也不小,你還自己三思。"蔣青岩聽說,啞口無言,心中想道:"我此來單為柔玉小姐和嶽丈的事,若不從他,似此光景,料他不肯輕輕放過,萬一他將不義之名冤賴於我,那時我便說得明白,也耽誤了日子,豈不誤了大事。於今沒奈何,隻得應承了他,再作道理。"躊躇已定,向袁太守說道:"既蒙老祖台決意見愛,待晚生權時定下,候晚生與華小姐成親之後,再來完娶,不知可否?"袁太守聞言道:"此說也還通得,隻不知異日華小姐與小女怎生相稱?"蔣青岩道:"老祖台已有公案在前,隻作姊妹稱呼便了。"袁太守嘎嘎笑道:"這也使得,我便依你,你可將隨身之物留一件在此作聘。"蔣青岩想了一想,無甚物件,止有金簪一枝,是他父親的遺〔物〕,常帶在頭,隻得除將下來,遞與袁太守,道:"晚生身邊並不從帶得甚物件,隻有此簪,巧先君遺物,權留作聘,異日再備六禮,如何?"袁太守道:"既是令先尊的遺物,一發妙了。"連忙接到手中,遞與秋蟾小姐收了,便攜了蔣青岩的手同到廳上,分付官媒鋪下氈子,袁太守夫婦每人受了蔣青岩兩拜,夫人便進內去了,以新照依翁婿禮坐下。
此時伴雲和院子已在門外等候,袁太守留蔣青岩吃飯,飯罷起身,回到下處。蔣青岩想起夜間之事,不覺大笑,喚一個老年院子到跟前,將袁太守昨夜的舉止細細說了一遍,道:"我偏生這般冤孽事多,我想揚州的女子也隻中平,料沒有絕色。
我在此一刻千金,華老爺在京不知怎生懸望,我不如明日去辭袁太爺,往建康去走一遭,再作商議。"院子道:"相公之言極是,但那華姑老爺處,須是相公寫一封書,差一個人先去安慰他一番,說道此處有些光景,不久就到京;再修一書安囑李半仙,托他周全,如此方妥。"蔣青岩道:"你言有理,我今日便修書,明日就打發人去。你可到外麵伺候,若有媒婆到來,你們隻管先去看,倘看得中意,再來請我。"那院子領命去了。蔣青岩在房中休息了一會,然後打點修書,備了一封厚禮,去送李半仙。忙了半日,書禮完備,就叫一個院子過來,著他進京去看華刺史,分付明白,與他二十兩銀子作盤纏,叫他明早起身。天氣已晚,伴雲上進燈來.蔣青岩坐在房中,想起昨夜不曾到沈蘭英那裏去,今夜要去別他。正思想之間,隻見伴雲來說道:"外麵有一個丫頭要見相公。"蔣青岩知是蘭英使宜春來了,忙道:"悄悄喚他進來。"隻見那女子輕輕走到跟前,果然是宜春。那丫頭手中拿了許多東西,悄悄向蔣青岩道:"蔣相公,俺家蘭娘多多拜上,問相公昨夜為甚不去,蘭娘直等到雞鳴才睡。請相公今夜早些過去,這是蘭娘送與相公用的沉香、芥片、青果、鬆子。"蔣青岩道:"多謝你蘭娘厚惠,我昨夜因有事失約,今夜必來。"蔣青岩取了一塊銀子打發宜春,說道:"你且先去,我隨後就到。"那宜春去了。正是:世間色是心頭賊,男女相逢不肯休。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