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尺木聽到這話,不禁想起了黃巢給他的那封書信。雖然黃巢看不上他,可魏尺木覺得自己已今非昔比,不再是那個被摩尼教追殺、無處安身的青蔥少年,而是衝出洞庭山、血洗陳家堡的成名魔頭了。「刀屠」之名,又豈在人下?隻不過,魏尺木背負著「殺害雷淵」的汙名,隻怕黃巢對其芥蒂更深。
魏尺木按下心頭疑慮不提,收拾了情緒,開始與黃貞商議伐木造筏一事。如今魏尺木的武功已經恢複,登山渡水若履平地。魏尺木與黃貞齊心合力,不過兩日,便伐齊了十幾株好木。那些好木俱是筆直挺秀,長一丈有餘,有臂膀粗細,材質堅韌不易損壞,又易浮於海中。
魏尺木將那十幾根細木,都剝了樹皮,削磨平整,放在開闊處曝曬上幾日。不僅如此,魏尺木還將那些細木的樹心微微掏空了一圈,又采了林間的青藤,編織成繩索,將細木紮成筏子。黃貞則做了四支輕槳。
待造好了木筏,魏尺木想起還有一件要緊的事要做。若想長時間出海,除了需要充饑果腹,更重要的便是備足可飲用的水源。在海上可以靠捕食魚蝦充饑,可卻無法飲水。前些日子魏尺木與黃貞在海上漂流多日,全賴著那場暴風雨時,黃貞儲了些水源,這才勉強撐到這海島。這一番離島出海,尚不知需要多少時日才能靠岸,備足水源至關重要。
魏尺木便用剝了的樹皮,反複錘砸結實,攢成簡易的水囊。魏尺木做了幾個水囊,黃貞則用青藤編織了一隻大網。幸賴這海島山間有一處山泉,魏尺木將幾個水囊都裝滿了泉水,以備出海之用。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臨出海時,黃貞望著茫茫碧波,一覽難盡,心中不禁有些悵然,問道:「尺木,你說我們能回到中土麼?」
魏尺木道:「這海島雖偏僻,但也應該有回去的海路。」
黃貞偏頭又問道:「何以知之?」
魏尺木道:「當年鑒真大師六渡東海,才得到日本傳授佛法。而那石壁上寫的是五渡,可見他從這裏回到了中土。鑒真大師雙目失明尚且能回去,我們自然也可以。」
黃貞聽了,心中稍寬。雖然如此,這一百年來除了鑒真大師之外,隻怕再無人來到過這個海外孤島罷?鑒真大師是得道高僧,又身負佛門禪宗、律宗兩派絕學,自非尋常之人。
要知道,這鑒真法師一百年前橫渡東海,因風暴流困於此海島,他一時無路可尋、無舟可濟,所幸「既來之則安之」,在海島上潛心修佛,苦悟禪機。鑒真法師在石台上一坐便是一月,餐風飲露、枕雲覆霧,在水潭中一坐亦是一月,閉息絕食、隨水靜動,在水洞中一坐仍是一月,抱守孤寂、照拂青燈,終於一舉突破《洗髓經》最後的桎梏,練到了大成境界。《洗髓經》大成之後,鑒真法師由本我生他我,由本相生他相,雙我並存,雙相並在,宛若新生一般。他雙目雖瞎,卻心亮如燈,胸明如晝,這才憑借一己之力橫渡東海,返歸故土。
這一日,東風漸起,吹起海邊一灘灘漣漪如褶皺。魏尺木與黃貞便決定出海返回故土。木筏入海,鼓風而動。黃貞先是一陣歡喜,接著又覺得前路未卜,福禍難料,神色有些黯然。她回首望去,看著漸行漸遠的海島,心中感慨萬分,勉強笑道:「這島無名麼?」
魏尺木道:「怎會無名。」
「你知道它喚作什麼呀?」
「釣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