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暑氣一浪高過一浪,我的肚子也越發的大了。大夫總勸我擺正心態,不能太過操勞。其實我根本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何來操勞一說,勞累的隻是心而已,那種被世界隔絕開來的茫然,讓我無法停止胡思亂想。雖然隱隱覺得這場戰終究是君然占上風,但是司馬霖的殺手鐧至今未出,以後的是怎麼也說不準,叫我如何安得下心。
肚皮忽然一動,有些隱隱的痛,轉瞬即逝。我欣喜的摸著鼓鼓的肚子,“他踢我了。”
一旁大老大夫捋了捋胡子,笑起來更顯得慈眉善目。
“孫大夫,有一次是李大夫來給我瞧得,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這幾日我想了許多,回想起當時的情形,那纖長挺拔的身姿,眉宇之間的氣度如此熟悉。隻因為一頭銀發和平淡無奇的臉,我一時竟沒有認出來。
君然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嗎?
老大夫愣住了,臉色不好,身子好似也因為緊張而僵住,許久才道:“我……我不知道,當……當初是他們拿刀架在我女兒脖子上逼我同意他來代診一次的,如果開錯了什麼藥也跟我沒關係。”
“沒有,他沒有開錯藥。”我鬆了口氣,安慰的笑了笑,“孫大夫不用緊張,李大夫的醫術也很好,我隻是一時想起來便問了問,沒什麼的。今日之事孫大夫還是忘了吧,以免……以免召來殺身之禍。”
日子臨近生產,大夫就越發的焦急,因為齊王放話了,一定要母子平安。我似乎明白了司馬霖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悔恨。
如果當初我忍痛落胎,或許這孩子就不會一出生就成為別人威脅自己親生父親的籌碼了。
“他並不知道我有這個孩子,即便知道,以他對你的了解,想必也不會相信你。”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幾個月一來,這是我跟他說的第二句話。第一句害得房名宏慘死,第二句呢?代價會不會是我和這孩子的命!
司馬霖自斟自飲,猛灌了幾杯酒進肚,秀眉微挑,雙眸中滿是算計,“他知道,這麼有本事在我府上安插眼線,又怎麼會不知道你懷了他的孩子這麼重要的事情呢?
你知道嗎?除了那個叫房名宏的,我還抓到了六個,至於還有沒有了,我至今都不敢肯定,所以你的孩子早就不是秘密了。”手緩緩伸過來,險些就能摸到我的肚子。
我嚇得急忙站起來後退閃開。
他也不惱,隻是再灌了一杯,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不認也沒關係,不就是死一個無關緊要的孩子嗎?既然不是他的,他自然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你……簡直喪心病狂。”我恨不得上去給他一拳,可是方才一個激動,肚子又開始疼了,那種收縮拉緊的感覺一陣一陣的席卷我,疼得我連站立都很困難了。“疼……好痛。”
“你怎麼了?”輕佻的語氣冷冷的問道。
“肚子疼!”我伸手拉住他的長袍,“好痛……叫大夫……叫大夫!”
確定我不是裝的之後,他才緊張起來。生平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情,我和他都是手足無措的。疼痛已經讓我無法思考,隻是任由好幾個人將我抬上床,屋內迅速拉起了重重帷幕,那厚重的似乎毫不通風的環境就是如今我所處的地方。
恍惚間隻聽見‘用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趕來的中年婦女,一手抓著我的胳膊,一手在我的肚子上按壓。本來已經痛得要死,她還這麼有一下沒一下的按著,痛得我隻想殺人。
“不要喊,用力啊!”那婦人周圍的婢女們進進出出,熱水散發著氣暈,本就悶熱的地方顯得更加難以透氣。
我已經全身濕透了,汗水順著皮膚滑下的觸感那樣明顯。
“拿參片過來,快!”
“夫人,用力啊,對……就這樣。”
這樣的折磨簡直慘無人道,我已經分不清是什麼時辰,直到身上本就不多的力氣一點一點的耗盡。
“我看到孩子的頭了,夫人再用力啊!”
用力用力,那也得有力氣才行啊,現在就算一劍刺在我身上,我也使不出力氣來了。
“快參片。”
“大夫趕緊啊,夫人暈了。”
沒力氣睜開眼皮子,耳朵裏卻還是這個婦人的嘰嘰喳喳,手臂和腦袋上的疼痛昭示著那些銀針一根不落的用在了我的身上。
“還差一點點……啊,孩子出來了。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是個小公子啊!”
我瞥了一眼,什麼都沒有看到,除了那響亮的哭聲直鑽入耳朵之外再無其他。我實在太困了,眼前一黑就毫無知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