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雲失神,慘然一笑,“瞧瞧我,連這兩首曲子都聽不出分辨了。”身後忽然傳出一清冽女聲,道:“我瞧著倒不是你聽不出分辨,而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三人回身,隻見容婉儀一身冷白千鳥衫,丹青雙紋裳,身後隻跟著一個星搖,半是戲謔地望著裁雲,裁雲想起之前的事,對容婉儀一時也不知道該是什麼態度了。
容婉儀身上略微帶了些酒氣,像裁雲一般靠在大樹上,對星搖道:“你先回宮為我拿件披風。”星搖乖乖答應,裁雲想了想,也道:“顧樂,風色,你們二人儀元殿裏看看福嬪與黃娘子如何,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本宮特地讓人來祝皇後娘娘大壽。”顧樂,風色兩人猶豫了一下,終還是進了儀元殿,登時隻剩下了裁雲和容婉儀兩人。
一片寧靜,隻有儀元殿的絲竹聲一下一下捉弄著裁雲的心思,忽而容婉儀輕輕咳了一下,原本就清瘦的身子也跟著顫抖,裁雲這才想起初見容婉儀之時她便柔弱無害,恐有不足之症,隻不過容婉儀性子強勢清冷,又口齒尖利,這才讓裁雲忘了她是個病弱美人的事實。
她頓了頓,關切地問道:“容婉儀,身子可還好。”
容婉儀拿手帕掩口,待身子平定了下來才道:“十幾年都是這般了,不也熬過來了,哪裏用擔心,隻不過是……看起來憔悴些罷了。”裁雲點了點頭,心裏暗自盤算下次送些補品給容婉儀才好,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對容婉儀如此偏愛,大約是因為容婉儀生的一副好皮囊,讓人情不自禁地憐惜吧。她幽幽問道:“殿內絲竹聲冽,姐姐怎麼出來了。”
容婉儀拂了拂發絲,百無聊賴地望著天空,星辰稀疏,隻顯得月兒明亮晃人,皎潔地如同最幹淨清澈的玉盤一般,聽了裁雲的話一笑,“我素來是不喜歡熱鬧的,更何況楚柔歌素來的脾性,我向來看不慣,更何況我可是‘舊人’啊,因為她,我失了寵愛呢。”雖說她戲言是失了寵愛,但容婉儀臉上卻沒有一絲失落。
裁雲暗道:恐這後宮三千人,竟沒有一個能入了容婉儀法眼,更何況一個楚柔歌。
她溫婉一笑,“妹妹亦是舊人,與姐姐可算是同是天涯淪落人。”雖說裁雲和容婉儀皆是後妃,可是在裁雲卻覺得,容婉儀似乎對聖寵這種東西不怎麼在乎,寧帝寵愛她,她不悲不喜,寧帝冷落她,她自在悠閑。容婉儀眸子似乎帶著星光一般,“不然不然,妹妹不覺得這楚良媛昨夜裝扮與妹妹多少年前折腰一舞有異曲同工之妙?”
裁雲訝然,心緒頓時紛亂,忽而想起十幾天前與楚柔歌宮道相見,總覺得她氣質與記憶中的某人極像,原來就是自己,那麼楚柔歌在自己臨走之時定定地望著自己大約也就是為了觀察她的神態步調,經過容婉儀的提點,裁雲忽而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容婉儀眯著眸子,月白色衣裳被風輕輕吹起,露出形態優美的天鵝頸和玉白的腕子,美的得不可方物,“那年你跳舞的時候,我在長公主身邊,見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瑩瑩地望著你,還以為你要成為我嫂嫂,誰知道你年歲不夠,更沒猜到最後自己也要嫁給被我當做堂哥的人,實在是世事難料。”
裁雲有些恍惚,一時語塞,容婉儀卻笑,笑容裏帶著苦澀,“不過像我這樣,從來沒有體會過‘此物最相思’纏綿情意的人,嫁給誰都是無所謂的。成為後妃,還可以穩固皇室血統,讓母後放心,也算是我的歸宿了。”裁雲頓了頓,輕輕喚了一聲容婉儀的閨名,“霏兒。”容婉儀聞言輕輕一笑,眸光瀲灩,整個人不似平日的冷淡疏離,像是另一個人一般。
她溫柔道:“無礙,隻不過是想發發牢騷,入宮半年,諸多委屈,我不敢與皇上,不敢與太後說,我覺得你很好,所以才與你說,你不要在意。”裁雲微微頷首,拍了拍柳霏兒的手做安慰,“若是你願意——”
容婉儀卻搖了搖頭,“今日過後你便忘了這些事吧,我與你說便是想讓你放心罷了,就算贗品再怎麼用心,終究還是贗品,你為了她與皇上生了心結,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