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吃多少就停了筷子,這種環境下我感覺咽下食物都很困難。
看著巨大的玻璃窗,隔絕著外麵的嘈雜,裏麵自成一個小世界。
外麵是匆忙擁擠的人群,裏麵是表麵安靜內心稍微慌亂的我,和一口一個蝦餃的飛揚。
“你是打算忍到春暖花開嗎?”她邊吃邊問我。
“我該如何?破釜沉舟?絕地反擊?別逗了,這世上人心那麼複雜,我還沒有能力護住想保護的人,除了等,還能做什麼?”
“可是你需要卯足了勁兒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啊!對自己那麼不自信,怎麼成為你想成為的人?哈,待在密閉的屋子裏你就感到壓抑,身處白色的環境你就驚慌失措,難道你還能一輩子不進醫院不看醫生不成!”
“也沒那麼嚴重……我有在試著放開心態啊,效果還不錯。”
“你是想讓我給你看一遍回放嗎?你剛才進這個屋子前後的衰相。而且啊……”她遞到我嘴邊一個蝦餃,我張口咬住,“很多傷害別人的人往往會認為自己被傷害在前,哦,就是你那個弟弟這樣的,然後無休止的糾纏下去。”
我突然感覺嘴裏的東西很難吃,味同嚼蠟……
“你一味的忍讓躲避倒是沒關係,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什麼時候是個頭?什麼時候才是一個翻身的契機?如果沒有你打算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小持,我沒多少時間能耗在你們身上了,你們一個兩個的……讓我省點心吧好不好!”
我不知道她說的沒多少時間可以耗是什麼,也可能是我其實很清楚是什麼意思卻不敢去細想。
我更加知道她說的一個兩個除了我,還有安然,可能還有另外一個,在一個遙遠的國度裏的女人。
她天生是個護短的人,就像那種神,想把身邊的人遇到的所有坎坷都背負到自己身上的神……
可她畢竟不是神,而是人,平凡的人罷了……
什麼荊棘都交給你,那你的枷鎖呢?誰來幫你扛?
所以啊,別那麼累了……飛揚,棄了我吧……
……
“飛揚,看破不能說破。”我的手指伸展又握緊,想控製住奔騰而出的情緒。
她把筷子重重一擱,冷冷的說:“所以呢?”
“我……”能不能別逼我這麼急……
“你有沒有想過?他是痛不欲生了,那你呢?你的豆蔻年華呢?誰又能把那幾年還給你?誰來還給你?嗯?”
……
我終於崩潰的痛哭起來……是啊,那我的少女時代呢?在醫院裏度過的那段噩夢……誰又能把那幾年還給我?
…………
腦子裏有些重影的人,模糊的麵容,然後是我自己,清晰的自己,小小的自己。
是了,那時候我剛六七歲,剛上小學的年紀,經常會恍惚的走著,跑著,接著被絆到摔倒。也經常會有人把我抱起來,軟軟的肉很舒服,我靠在她身上,一點都不硌得慌。
那個是崔姨,我的保姆。然後會有一個虛弱的聲音訓斥道:“小孩子嘛,摔一下很正常,都上小學了,就不要這麼嬌慣了。”
“太太呀……”每當這個時候,崔姨都會想爭辯點什麼。
“好啦,崔姐,她該走了,不然會遲到的。”
然後崔姨就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之後那個虛弱的聲音就會把我叫到她的跟前,揉揉我的腿和手,再抱抱我,問我摔疼沒有。我偶爾會受寵若驚,因為記憶裏,她很少抱我。是呢,這個女人是我的媽媽。
可是小時候我一直都搞不懂為什麼她某些時候在人的背後對我很溫柔,有人在場時又對我很嚴格冷淡,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搞得崔姨總是拖長了聲音在她後麵追著埋怨“太太呀,小持還小啊……小持已經好乖了”之類的的話。
後來等我大些了,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日益不變,看著她的身體越來越差,看著祁紹祺的母親在祁家的院子裏作威作福,在本屬於我母親的房子裏頤指氣使,我才懂得她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冷漠,知道了她為什麼那麼不在乎我,甚至曾經想要我死……
然後,我也學著對她冷淡,漠然,看上去是母女,卻好像是沒有任何血緣……
可我還是愛她,就像她愛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