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護城河畔，住著一對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兩人都喜歡浪漫。每天吃過晚飯後，他們從不一塊兒出來散步，有時是女的先出來，有時是男的先出來。先出來的那個會坐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也許是在河邊的一棵大樹下，也許是在一個典雅的涼亭裏，等呀等，直到“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另一個才會姍姍來遲。於是，過往的行人會投來羨慕的目光，誤以為他們是一對沒結婚的戀人。
後來，男的總是讓女的先出來。男的一個人在家悄悄琢磨那個樣子又老又醜的陶罐。陶罐有一個茶壺那麼大，是女的結婚時從娘家帶來的。女的拿這個陶罐當寶貝一樣。
女的對男的說：“你千萬不要輕易打開這個陶罐，那樣我會死去的。”
女的越是這樣說，男的越想打開這個陶罐。左端詳右端詳，男的也沒看出這個陶罐到底好在哪裏。罐口用蠟封得嚴嚴實實，罐的周身黑黢黢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男的問女的：“罐裏裝的到底是什麼？”
女的莞爾一笑：“你想讓它裝什麼，它就會在裏麵裝什麼。”
男的既不想失去愛妻，又是那樣渴望打開陶罐。
男的後來顧不上和妻子來河邊約會了。
男的把下班後的時間全部用來研究這個陶罐。
有一天，男的問女的：“你能看出這個陶罐是什麼陶的嗎？”
女的說：“不知道。”
男的把書翻得嘩嘩響，然後滔滔不絕地說了一番有關陶的話題。
男的說：“陶分好多種類，有彩陶紅陶褐陶白陶黑陶，雕花也有好多種類，有平雕浮雕鏤雕。”
女的指著陶罐問男的：“你說咱家這個罐子屬於什麼陶？又算是什麼雕刻？”
男的說：“還真看不出來。你要是能讓我打開，也許就能知道。”
女的說：“依我看，這個陶罐應屬於愛陶，應該算是恩愛雕刻。”
男的像個孩子，可憐巴巴地說：“我還是想把它的蓋子打開。”
女的說：“我說過的，你打開我會死掉的。”
男的說：“為什麼？”
女的說：“我們結婚的時候，母親對我說：‘你隻有婚姻不幸的時候才能打開。’我一直在祈求上蒼，讓我一生擁有你，假如有一天失去了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
男的眼裏漫出一層水霧。男的從此再也沒有和女的提起過陶罐的事。
時光如白駒過隙。眨眼間，他們的女兒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春天的時候，女兒要嫁人了。那是一個星期天，女的要女兒陪她出來到河邊散步。依然是在那條美麗的護城河邊兒，女的把那個陶罐鄭重地交到了女兒的手上。
女的說：“這是我送你的嫁妝。”
女兒一臉驚訝。
女兒從沒見過這個陶罐。
女的對女兒說：“我一直和你爸珍藏著這個陶罐，以前沒讓你看，是怕你不小心把它打碎。這是當年我結婚時，你姥姥送我的。你姥姥說如果我能和你爸廝守一輩子，就千萬不要打開這個陶罐。如果有一天，和你爸過不下去了，分手的時候就把這個陶罐摔碎。”
女兒越發地驚訝。女兒問：“這到底是為什麼？”
女的說：“我當時也這樣問過你姥姥，可你姥姥就是不說。”
女兒說：“那你現在知道是為什麼了嗎？”
女的說：“我和你爸恩恩愛愛地過了大半生了，也不想再問了。不過我現在已經悟出了這個陶罐裏裝的是什麼了。”
女兒輕輕把陶罐拿在手上，又輕輕地晃了幾下。女兒說：“好像裏麵什麼東西也沒有啊。是空的吧？”
女的搖搖頭。
女的說：“陶罐口上的蠟就是愛情。陶罐本身就是婚姻。陶罐裏麵裝的就是恩愛有加的歲月。將來你們最好也不要把它打開，婚姻不光需要愛的滋補，還需要那麼一種若有若無的神秘色彩。”
那一晚，母女倆在河邊談了好久。她們好像有說不完的話。母女倆說呀說，就像這護城河裏的水一樣，嘩嘩地流淌。直到月兒低回，星轉鬥移，她們還在說個不停。河邊已沒有行人，陪伴她們的隻有那個神秘的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