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生對村子裏的人說,他要修廟。別人說,好事啊。築路架橋修廟,都是積德行善的好事。黃生的老婆可不這麼認為,她說:“就我家黃生知道是好事?平時咋誰都不提修廟的事?”
別人說:“夢裏都想呢,手裏沒錢,誰敢說這大話?”
黃生的老婆說:“我家黃生就有錢?”
黃生沒來得及搭話,就被老婆扯著褂袖子拽回了家。老婆對黃生說:“你要是嘴癢,去咱家豬欄門上蹭蹭,再提修廟的事,我跟你豁命。”
黃生可是個能人。老婆氣成那樣,不消一頓飯的工夫,就哄得老婆消了氣,眉飛色舞地去菜地澆水去了。
黃生跟村子裏的幹部說了修廟的事,村幹部也表示支持,說:“你要能把廟修好,興許能把城裏人吸引過來,咱村也就算是上了一項旅遊項目。不過,醜話說頭裏,咱村可拿不出一分錢來。誰讓咱是個窮村呢。”
黃生說:“我出錢就是了。”
黃生最近販牛掙了一筆錢,這件事村子裏的人都知道。聽說黃生要修廟,好些上歲數的老人都攆著自家的孫男嫡女來出義工。黃生很感動,但他婉言謝絕了前來幫忙的鄉裏鄉親。
黃生說:“修廟要講個心誠。我出錢一包到底就是了。”
大夥眼瞅著黃生雇來大汽車,把石頭一車車地運到廟裏來。
廟是多年的老廟了。不知始建於何年何月。年歲久了,風吹日曬,幾年前就塌了。塌了,就再沒能修起來。雖說牆基還在,但裏邊長滿了萋萋荒草,像個缺胳膊少腿的怨婦,擺在眼皮子底下,慘不忍睹。
黃生是個幹什麼都很上心的人,也顧不上出去販牛了,白就白,黑就黑,一天到晚和修廟的民工泡在一起。拆牆就拆牆,打地基就打地基。黃生修廟的決心和虔誠讓村子裏的人對他刮目相看。那段日子,黃生在村子裏要多風光有多風光,黃生的名字如鳥兒一樣飛翔在村子裏的大街小巷。
出人意料的是,當地基打好時,牆就再也不往高裏長了。村子裏的人再也看不到運石頭的汽車,更看不到來幹活兒的民工了。
大夥好生納悶:這活兒怎會停下來了呢?
有好事的想去問問黃生,可上哪兒去找黃生?黃生的老婆也想找黃生,可連黃生的人影兒也摸不著。
有一天,有人看見黃生的老婆在大街上和人打架,打得還挺凶。和黃生的老婆糾纏在一起的這個人叫胡秦。
原來,有一次黃生販牛回來,去找胡秦喝酒。喝到天黑時,兩人都喝紅了臉。黃生問胡秦知道不知道破廟的一些故事?胡秦說知道,天底下沒人比他更知道這個廟的故事了。可胡秦光說知道,就是不肯對黃生講。黃生就來氣,從兜裏掏出一張百元大票,“啪”一下拍到酒桌上。胡秦家挺窮,一百元錢在胡秦眼裏挺當回事。胡秦就一五一十地講;胡秦的爺爺活了一百多歲。爺爺活著時,跟胡秦講過,說這個廟可是有年歲了。傳說有一朝的皇後娘娘避難進過這個廟;軍閥混戰時,有好幾個大人物也來過這個廟。這個廟裏有個和尚很會來事兒,人緣兒好,又很講義氣,聽說還有一個當朝大太監與這個和尚有生死之交。別人送了他好些無價之寶。這個和尚到老年時,把一部分金銀財寶悄悄埋到了廟裏的一個地方,另一部分留給了徒兒。徒兒到了老年時,又把這些金銀財寶埋到了廟裏的另一個地方。這件事在很多年前,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村子裏曾經有人動過這個廟的念頭,但誰也不敢輕易動手。廟雖說是塌了,但廟就是廟,哪能想動手就動手呢?
喝完酒,黃生想了好幾天,就想出這麼個辦法:修廟。明裏是修廟,暗裏是找一些知已在夜裏挖地三尺。可是,挖了這麼些天,把販牛掙來的錢都搭進去了,連金銀財寶的邊兒也沒見著。老婆天天和黃生要金銀財寶。黃生總說快了。黃生一次次地從老婆手裏往外拿錢,又一次次地說快了快了。想象中的金銀財寶像一塊磁鐵,把黃生販牛掙來的錢都吸光了。老婆有好幾回使勁兒掐黃生的胳膊,好像那些金銀財寶都埋在黃生的胳膊裏麵,把黃生掐得齜牙咧嘴的。黃生也開始心裏發虛,說是又要出去販牛,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家裏溜走了。
走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正在黃生的老婆揪著胡秦的襯衣領子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站在旁邊的另一個人出來為胡秦說話。這個人叫二歪。二歪把黃生的老婆和胡秦兩個人拉開,說:“這件事怪不得胡秦。是黃生自己鬼迷心竅,想發財想瘋了。”
二歪這個人很難纏,村子裏的人都怕二歪。二歪這麼說,人們也都來勸黃生的老婆。黃生的老婆窩了一肚子火,又找不到出氣的地方,心裏像長草一樣難受。等呀等,還是沒把男人黃生等回來。現在,黃生老婆心裏的草比廟裏牆基跟前長的草還要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