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當前歐洲國家對導彈(2 / 3)

今天,歐洲已不再存在1945年二戰結束時那種“共產主義擴張”的意識形態恐懼。在1997年歐盟與俄羅斯簽署夥伴關係條約後,歐盟原來一直同俄羅斯保持著合作性的穩定關係。“科索沃危機”也並沒有真正割裂這種關係。更重要的是,俄羅斯具有與歐盟合作的信念與實際行動。如果歐洲再度與俄羅斯在地緣政治和戰略關係上分裂,那麼歐洲國家不可能得到幾乎都是中左勢力執政下的選民的支持。歐洲各國政府也不可能再次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來說動國內政治一致支持采取一種重新與俄羅斯為敵的政策。因此,對於歐洲國家來說,反對美國部署NMD係統,是以歐洲自身利益的方式來維護歐洲安全的戰略性抉擇。而隻有這樣的抉擇,才能符合冷戰後歐洲的安全利益需要,並獲得國內政治的強有力支持。

因此,美國的NMD部署計劃,既沒有顧及歐洲在冷戰後調整美歐安全同盟關係的需要,也沒有照顧歐洲自身的安全利益,更沒有看到冷戰後地緣政治的變革給歐洲國內政治造成的影響,而隻是以美國的“霸權邏輯”繼續單方麵為美國的利益服務。其一意孤行的部署決定,隻能是同北約的歐洲成員國所希望看到的在冷戰結束十年後的地區安全局勢的發展大相徑庭,也必然遭到歐洲國家的強烈反對。

由此而產生的疑問是,北約在21世紀的存在,究竟是為了美國的全球霸權,還是為了一個穩定和更具合作意義的歐洲?是為了美國繼續在安全問題上左右和支配歐洲,還是北約確實能為歐洲的和平效力?對這些疑問的憂慮和擔心,不得不使歐洲國家重新考慮在NMD部署、美俄核競爭再度加劇後,北約存在的合理性。德國外長費舍爾就已經表示:“國家導彈防禦計劃無疑會打破北約內部的安全平衡。”[17]一種可能性是,如果歐洲在安全問題上始終無法擺脫對美國的高度依賴的話,歐洲擔心,一旦NMD部署完畢之後,將使得北約的重要性大大降低。因為美國已經建立起了國家導彈和核武器安全傘,北約作為美國傳統軍事同盟的戰略價值就會下降,美國或許會重新修改過去的同盟條約和改變同盟關係。或者,美國將不再堅持二戰後40年來向歐洲提供保護傘和防禦風險分擔等一貫承諾。[18]

費舍爾的警告在美國參議院拒絕批準《全麵禁止核試驗條約》上也表現了出來。目前的北約盟國除了美國之外,都是該條約的簽字國和批準國。該條約反映了歐洲和美國在禁止核試驗、促進全球核安全問題上原來協調一致的立場。但美國參議院此番拒絕批準,不僅破壞了大西洋兩岸在共同的核安全問題的原來立場,也深刻地體現了美國在戰略安全問題上不聽從歐洲意見而一意孤行。1999年10月23日,英國、德國和法國的首腦聯名在美國《紐約時報》上發表文章,警告美國國會的這一行為將會使北約產生根本分歧。歐洲方麵對美國的一意孤行越來越抱有警惕感。[19]

克林頓政府則反駁說,歐洲盟國在這兩個問題上都有錯誤。首先,美國認為它們應該與美國一起建立自己的國家導彈防禦係統,而不是輕視中東或其他國家對它們的導彈威脅。其次,在美國國內部署有限導彈防禦係統不是孤立的。它將進一步加強華盛頓為保衛美國和其盟國的利益而進行的海外兵力部署。因為有了NMD之後,被某個敵對國家進行“導彈恐嚇”或美軍海外行動的代價都會自然降低。因此,美國並沒有顧及多少歐洲盟國的反對態度,其部署NMD的決心應該說是早已定下的。1999年3月,美國參眾兩院都通過法案,要求美國防務部門在技術成熟的時候部署國家導彈防禦係統。2000年3月21日,美國國防部發言人培根表示,由於NMD的攔截器出現技術故障,需要進一步調試,NMD導彈攔截的第三次試驗從原定的3月27日推遲到6月26日,並將在試驗後就導彈攔截技術是否可行一事向克林頓總統報告,為克林頓根據原定的2000年夏天作出是否部署NMD的決定提供依據。3月22日,美國副總統辦公室國家安全顧問利昂·菲爾特在記者招待會上提出,盡管NMD導彈攔截技術的第三次試驗被推遲,但克林頓仍將會在2000年夏天就是否部署這一係統作出決定。菲爾特說,目前,對克林頓來說,還有足夠的時間得到作出是否部署NMD這一決定所需要的信息。[20]

近期歐盟反對NMD的立場

隨著2000年4月俄羅斯對美國發動了維持《反彈道導彈條約》和反對美國部署NMD的裁軍攻勢之後,俄羅斯堅定的反NMD立場已經明朗化。如果NMD部署決定作出後,美俄戰略關係的惡化前景也隨之明朗化。歐洲國家對美俄極有可能出現新的戰略關係緊張的擔心也越發強烈。歐洲國家不僅給了普京總統的“裁軍攻勢”以道義上的支持,而且,也加大了對美國大聲呼籲的力度而給予了俄羅斯立場以更為實質性的支持。俄羅斯也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普京正式當選總統後即對歐洲國家發動了旨在聯合抗拒美國NMD部署計劃的“外交攻勢”,從而出現了俄歐雙方聯合抵製美國國家導彈防禦計劃的積極局勢。

俄羅斯總統普京4月初當選總統後訪問的國家是英國。英國是在軍事和政治政策上跟美國最緊的歐洲國家。英國也確實在NMD問題上是歐洲大國中最猶豫的國家。2000年3月30日,英國的《衛報》和《每日電訊報》都報道說,英國首相布萊爾準備同意讓美國在其國土上部署NMD,並同意在英國領土上設立NMD的情報搜集係統。這一計劃需要改變美國在英國北部約克郡菲林代爾斯的衛星基地的電腦軟件,以便使該衛星基地可以探測到從朝鮮可能飛向美國的導彈。[21]普京與英國首相布萊爾商討了有關NMD和反彈道導彈條約問題。英國為了協調與法國和德國等大多數歐盟國家的立場,避免在歐盟內部受到孤立,采取了與歐盟的政策保持一致的做法。布萊爾在會見後的記者招待會上也表示,美國的國家導彈防禦計劃不可能為比美國更接近危險區域的歐洲提供保護。[22]

2000年5月11日,正在美國訪問的法國外長韋爾納在與奧爾布賴特會談之後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表示,法國要求美國考慮部署NMD對全球戰略的影響。這位法國外長嚴肅地向美國提出:在涉及美國安全的問題上,美國有權作出自己的決定;但從兩國同盟關係出發,在決定部署NMD的問題上,法國“要求並希望”美國考慮法國提出的問題。[23]歐盟外交政策負責人也發表意見說,NMD將會削弱已有的環大西洋軍事鏈,它隻是為美國服務的;所謂來自“流氓國家”的威脅的說法很值得懷疑。

繼2000年5月中旬法國外長韋爾納在訪美期間向美國提出對部署NMD的行動深表憂慮之後,5月30日,格陵蘭執政的工人黨在討論了美國的導彈防禦計劃後宣布,格陵蘭將拒絕美國方麵提出的將美國駐格陵蘭軍事基地納入導彈防禦計劃的要求。這是因為美國的導彈防禦計劃違背了格陵蘭以及整個北極地區成為無核區的路線。[24]5月30日,也就在克林頓總統訪問歐洲的前夕,法國總統希拉克在闡述法國對外政策的重要講話中,再度指責美國計劃建立國家導彈防禦係統的做法,認為這將破壞防擴散努力,重新引發軍備競賽,並破壞歐洲自身的安全。希拉克還敦促歐盟成員國繼續推進共同防務,並考慮在歐洲南部建立一支新的快速反應部隊。[25]5月31日,克林頓總統在德國首都柏林參加了美國—歐盟首腦會晤。在會晤中,德國總理施羅德警告美國說,美國部署NMD的計劃應該考慮到“相對安全和裁軍”。6月2日,施羅德總理在向克林頓頒發查理曼獎時,在短短兩天內再度警告美國說,美國應該謹慎地考慮發展導彈防禦計劃對其他國家和裁軍的消極影響,並考慮可能對大西洋聯盟所產生的影響。[26]到2000年6月為止,北約的歐洲成員國中除了匈牙利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國家聲明支持美國的國家導彈防禦計劃。NMD計劃在北約中非常孤立。

目前,歐盟在NMD問題上的立場是非常明確的,除了英國之外,法、德、意等歐洲大國的首腦和政治人物毫不掩飾他們對NMD部署的擔憂和反感情緒。歐盟國家的態度,一是堅決反對修改和廢除《反彈道導彈條約》;法國總統希拉克在1999年11月表示,反導條約是國際間防止核擴散機製中不可缺少的要素。二是強烈主張以與俄羅斯進行夥伴合作的方式來繼續推進歐洲安全建設;三是強調加強裁軍和軍控來進一步反對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威脅。即使需要對安全前景采取軍事行動的話,也重在推進歐洲自身所主導的安全努力,例如按期在2003年建立歐洲軍隊和歐洲快速反應部隊,來實現歐洲的安全利益。這樣做的基本結果是,歐洲認為美國的NMD或者TMD計劃並不能給歐洲帶來安全,而隻能帶來麻煩。因此,歐洲目前在安全建設和反擴散這兩個方麵,與美國的導彈防禦計劃大唱反調。歐洲所實行的這三項反NMD政策,在很大程度上需要穩定、改善和發展與俄羅斯之間的關係,在保持合作的同時以經貿和政治對話等方式來加強對俄羅斯政策的影響。而俄羅斯也需要歐洲國家的支持,加強自身維護反導條約和反對美國部署NMD的戰略性決策,擴大普京總統所發起的“裁軍攻勢”的國際支持度。同時,一個和睦與合作的歐盟與俄羅斯的關係,毫無疑問將會為俄羅斯在美國與歐洲關係之間尋找到更大的利益空間。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的一個最近發生的極富戲劇性的變化是,歐洲與俄羅斯之間的關係自2000年3月以來有了長足改善,目前,由於科索沃問題而籠罩在俄歐關係上的陰霾似乎一掃而空。而俄羅斯仍在進行的車臣戰役似乎也不再像1999年年底那樣,受到歐洲國家的人權指斥和挑剔。普京總統將正式當選總統之後所選擇的第一個出訪國家定為英國,顯示了調整和改善與歐盟關係在俄羅斯外交日程上所占據的重要位置。5月中旬,俄羅斯外長伊萬諾夫訪問了歐盟總部,向歐盟表示了俄羅斯重視發展與歐盟的關係。5月29日,也就是在克林頓訪歐與歐盟舉行首腦會晤之前,俄羅斯與歐盟首先舉行了第五次高級會晤。普京總統在會晤中明確宣布,俄羅斯支持“一個團結的歐洲”的原則,發展與歐盟的夥伴關係,是俄羅斯外交政策的重點。[27]6月3日,普京回答美國國家廣播公司采訪時,提出美俄進行導彈防禦係統聯合研製的構想;並強調,如果要建立導彈防禦係統,就應該保護整個歐洲。普京這一建議既堅定地反對美國單方麵的NMD計劃,又通過表達歐洲對安全的關注而力求拉近歐盟國家與俄羅斯的距離。

目前,俄羅斯對歐洲發起的“外交攻勢”還在進一步發展。6月5日,克林頓總統前腳離開俄羅斯赴烏克蘭,普京總統後腳就跟著開始訪問意大利。在意大利,普京同阿馬托總理會談之時提議北約、歐盟和俄羅斯共同建立一個導彈防禦體係,以便既避免戰略力量失衡的問題,又可以保護整個歐洲的安全。這一建議是普京總統6月3日建議的繼續,其核心就是要以共同建立導彈防禦係統來取代美國力圖單方麵部署國家導彈防禦係統。這一建議很快得到了北約的支持。北約發言人在6日表示:“這充分體現了俄羅斯在軍控領域內的合作精神。”[28]在NMD問題上,目前歐盟和俄羅斯正在飛速靠近。6月17日,普京總統在訪問德國期間,再次提議建立全歐洲導彈防禦係統,強調向加強歐洲安全合作空間邁出決定性一步的重要意義;並堅持說,盡管美國表示懷疑,但他的建議在技術上是可行的。同時在政治關係上,俄羅斯與歐洲大國的關係在普京上台以來的幾個月,也迅速升溫,進入了近年來難得的熱乎時期。1999年年底因為俄羅斯出兵車臣而陷入緊張的俄歐關係的陰影已經被雙方在NMD問題上的共同語言一掃而空。在訪問德國期間,普京稱德國是歐洲一體化建設中的核心力量,而施羅德總理稱一切歐洲合作的大門對俄羅斯都是打開的。借NMD和軍控問題拉攏歐盟國家對俄羅斯來說可謂“一舉兩得”:既可以通過改善與歐盟國家的關係來獲取俄羅斯所需要的資金和市場,也可以壯大俄羅斯在NMD問題上與美國討價還價的實力。而對歐洲大國來說,促進歐俄合作,既可以按照歐洲的意誌真正解決與俄羅斯仍然存在著的戰略緊張關係,塑造一個徹底告別冷戰的和平的歐洲;又可以借助俄羅斯的力量,與美國拉開政策距離,體現歐洲的合作與團結。

可以說,自冷戰結束以來,歐盟和俄羅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相互需要對方。歐盟輪值主席國葡萄牙外長達伽馬在回答記者的提問時公開宣布,如今歐盟就是要反對美國的霸權主義。[29]在地區安全建設、反對美國的霸權做法以及推動歐洲地區合作等各方麵,歐盟與俄羅斯在各個方麵都在相互接近。歐盟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通過與俄羅斯發展合作,來表現和追求歐洲在地區安全政策上的自主性。6月15日,正在德國訪問的普京總統與法國總統希拉克通了電話。在通電話之後,俄羅斯聯邦政府發言人表示,俄法兩國總統對戰略穩定的看法完全一致,兩位領導人一致認為需要保持和加強1972年簽署的《反彈道導彈條約》,法國對美國部署NMD的動機表示懷疑,對俄方提出的建立全歐非戰略性導彈防禦係統的建議懷有興趣。[30]2000年7月1日,法國成為歐盟的輪值主席國。法國向來的立場是主張歐洲加強對世界的影響,並對美國的政策保持一定的獨立性。直到今天,法國人自認為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是“戴高樂主義者”。法國在成為歐盟輪值主席國之後,美國想要軟化歐洲對NMD部署的抵觸情緒,隻會變得更難。因為NMD問題上的爭論,歐洲與美國目前正處在二戰後難得一見的政治僵局之中。為此,已經有人擔心,歐洲與美國是否會為了NMD而“吵翻”。[31]

麵對來自歐洲盟國強大的NMD反對聲浪,克林頓政府也在苦思對策。歐洲目前在NMD部署問題上的強烈反對立場,以及加強同俄羅斯的聯係,已經使美國不得不有所顧忌,並從修改或者拋棄《反彈道導彈條約》的原有立場上有所收斂。5月31日,克林頓在歐洲參加北約安全首腦會晤中第一次公開表示,美國願意與歐洲盟國分享導彈防禦係統武器技術。克林頓還提出,在21世紀美國如果獨古導彈防禦武器技術將是非常不道德的。但克林頓總統同時“話中有話”地表示,美國與歐洲盟國分享反彈道導彈技術,是為了共同抗擊“新的核武器大國”。[32]這句話顯然是在安慰俄羅斯。因為俄羅斯絕對稱不上是“新的核武器大國”。克林頓總統的這一新政策,就是為了平息歐洲國家對美國獨霸高新軍事技術的不滿,也是為了拉攏歐洲國家支持和同意美國的NMD部署計劃。根據克林頓總統的這一建議,NMD由目前的美國單獨部署,可能發展成美歐聯合部署,甚至美國、加拿大和歐洲聯合部署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