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普京政府與NMD和ABM條約(2 / 3)

當前,俄羅斯維護反導條約和反對美國NMD部署的外交重點是在歐洲國家,積極爭取改善和發展與歐盟關係的同時實現在NMD問題上聯合反美。這一外交攻勢對俄羅斯來說可謂“一箭雙雕”。一方麵,此舉可以顯示俄羅斯支持歐盟的一個“團結的歐洲”原則,加大與歐盟政策的協調,以便為俄羅斯實現加入歐盟的目標服務。另一方麵,如果歐洲國家堅持在NMD問題上反對美國作出部署決定,則會大大加強俄羅斯裁軍攻勢的力度,有助於俄羅斯在戰略武器削減後的低水平上維持俄美之間的戰略力量平衡。2000年5月29日,俄羅斯與歐盟在克林頓訪歐前夕舉行了正式會晤。在會晤中雙方既討論了經濟合作問題,也討論了全球政治阿題,其中包括維護《反彈道導彈條約》問題。在會談中,普京總統表示,俄羅斯“過去、現在和將來都是歐洲大國”,俄羅斯將一如既往地將“把發展同歐洲的關係放在首位”。[65]普京還十分讚賞歐洲國家在《反彈道導彈條約》問題上的立場,認為雙方在討論複雜的國際問題時都沒有從集團的角度考慮問題,這為共同解決軍備控製和歐洲安全問題奠定了良好的基礎。[66]歐盟是俄羅斯最重要的貿易夥伴,同歐盟國家的貿易占俄羅斯外貿總額的35%。歐盟也是俄羅斯最重要的投資來源,俄羅斯吸引外資的64%來自於歐盟。良好的俄歐關係,不僅對俄羅斯經濟振興至關重要,而且對俄羅斯實現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和實現國內安全都具有重要作用。這次俄歐會晤是俄羅斯與歐盟在1997年12月正式建立夥伴合作關係以來第5次高級會晤。在NMD問題和地區安全問題上的共同點,促進了2000年以來俄羅斯與歐盟的關係改善。

歐盟國家則進一步加大了反對美國部署NMD的聲音。在歐盟與俄羅斯高級會晤之後,歐盟委員會主席普羅迪表示,歐盟將協調自己的立場,並作出明確的回答。6月1日,德國總理施羅德在與到訪的克林頓總統舉行會晤時表示,德國認為美國的導彈防禦計劃可能會引發新的一輪軍備競賽,對北約的凝聚力產生消極影響;他主張“本著聯盟的精神”來解決這一問題。[67]法國總統希拉克在克林頓總統訪問歐洲前夕,也作出了類似的警告。歐洲國家對NMD部署的反對和對普京政府裁軍攻勢的支持,無疑使得普京總統在美俄NMD爭執中獲得了難得的政治上的主動。

普京與克林頓首腦會晤與美俄NMD爭執

2000年6月3—5日,美國總統克林頓訪問了莫斯科。此次首腦會晤是普京就任俄羅斯總統以來兩國的第一次首腦會晤。在會晤之前,美國國家安全事務顧問伯傑於5月22日就曾公開表示,由於美俄兩國在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的數量以及NMD問題上的爭執得不到解決,美國對此次克林頓總統訪俄“期望正在降低”。[68]但這次首腦會晤仍然引起了世界輿論的普遍關注。

6月3日,也就是在克林頓訪問俄羅斯的當天,普京接受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記者的采訪時提出建議,要求美俄進行導彈防禦係統的聯合研製以對付來自所謂“流氓國家”的導彈威脅。“我們必須對付新出現的威脅,但是我們建議大家來一起回擊它們。”普京說,“流氓國家”隻能從他們的本土上發射導彈,所以對所有導彈進行防禦是不必要的。我們可以對可能受到威脅的地區建立起導彈防禦係統,用這個係統保護整個歐洲,“我們在政治上、技術上都能夠完全做到”。為此,聯合研製的導彈防禦係統應該是擊毀飛行中的導彈,而不是在空間攔截彈頭。但對於這個建議,美國反應冷淡。6月3日,美國國務卿奧爾布賴特在莫斯科表示,美國會考慮普京的建議。顯然,普京這一建議既顯示了在維護反導條約和反對NMD問題上的堅定態度,也表現出了一定的靈活性,也是普京為了進一步拉攏歐洲國家而走出的一步“妙棋”。這一建議,本質上是為了打消美國單方麵的國家導彈防禦計劃的部署,但從表麵上看,完全是為了考慮到歐洲國家也有顧慮的所謂“流氓國家”的導彈威脅。所以,普京將這一建議落腳在“保護整個歐洲安全”,反映了歐洲國家對安全的關注,將自己巧妙地打扮成了歐洲安全的代言人。普京的這一建議,是近期來俄羅斯對歐洲發動外交攻勢的一部分,也表明了當前俄羅斯維護反導條約的堅定性。

在俄羅斯和歐洲的聯合壓力下,克林頓總統此次訪俄過程中,美國不得不在語氣和態度上調整原來在反導條約和NMD部署問題上的僵硬和傲慢態度。6月4日美俄兩國首腦簽署了《戰略穩定原則聯合聲明》。該聲明是美俄兩國各自立場的陳述與相互“讓一步”的混合物。它雖然沒有解決兩國之間在反導條約和NMD部署問題上的矛盾,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顯示了雙方彼此之間的妥協,使得美俄關係在NMD問題的尖銳對立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

《聯合聲明》中反映俄羅斯立場的條款包括:

(1)須維護戰略核領域的穩定,雙方共同致力於鞏固戰略穩定和國際安全事業。

(2)一致認為反彈道導彈條約為削減進攻性武器作出了重要貢獻,並表示將繼續忠實於這個條約。

(3)必須在相互合作和考慮到相互安全利益的基礎上討論和解決對安全的日益嚴重的威脅問題。

反映美國立場的條款包括:

(1)國際社會麵臨著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及其運載工具(包括導彈和導彈技術)擴散這一越來越嚴重的威脅。重申將利用現有的和可能的新的國際法機製努力來扭轉這一局麵。這一新威脅將使戰略形勢和國際安全發生潛在的巨大變化。

(2)根據兩國總統1998年在莫斯科和1999年在科隆發表的聲明,要在未來的第三階段削減進攻性戰略武器條約框架內,加緊討論進一步削減戰略力量以及導彈防禦問題。

(3)兩國協議和聲明(包括最高級)中確定的關鍵性原則為兩國目前在戰略武器方麵的活動奠定了基礎。

反映美俄共同立場,或者說雙方達成妥協的是:

(1)提到了反彈道導彈條約的現狀,需要研究涉及這一條約的戰略形勢可能發生的變化,在必要的情況下研究進一步提高這一條約生命力的可能的建議。

(2)兩國總統重申自己將繼續努力來鞏固《反彈道導彈條約》,將來根據國際安全形勢發生的變化來提高它的生命力和有效性。

(3)為了在現在和將來加強反導條約的有效性,俄羅斯和美國都認為十分重要的是共同采取旨在發展合作、公開性和相互信任的辦法提高這一條約的生命力。

(4)兩國都認為進行磋商是十分必要的,重申雙方將繼續磋商的決心,以便達到目的和執行反彈道導彈的條款。

(5)一致認為,戰略進攻性武器問題的研究不能脫離戰略防禦性武器問題,相反,它們是相互關聯的。這種關聯在反彈道導彈條約中得到了體現,其目的是保障兩國的平等安全。[69]

從這份聯合聲明上來看,雙方的最大妥協之處是將允許就《反彈道導彈條約》問題繼續展開磋商,保留各自在反導條約和NMD問題上的立場,預留今後有可能達成一致或進行新的合作的可能性。這一點也是雙方在目前形勢下可能達到的最大的妥協,即不是實質性問題上的妥協,而隻是糅合了各方立場的一個妥協性的“總論”。俄羅斯所作出的妥協是“攻守兼備”:“攻”的是既然導彈防禦武器係統是用來維護“共同的”國際安全,那麼,就應該可以“聯合研製”、“合作決定”其部署;在“守”的方麵,俄羅斯也不願意把話說死,而是繼續推進“以退為進”的策略,願意與美國就共同可以接受的導彈防禦的可能性作出協商。但是,俄羅斯維護《反彈道導彈條約》的立場不會變。普京總統在6月3日接受美國國家廣播公司采訪時就暗示了某種靈活性,他說,反導條約是“一個重要的基礎性協議。我們認為考慮到各方的利益和世界在不斷變化,我們可以在這個領域共同努力,在不破壞《反彈道導彈條約》的情況下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70]。

但是,美俄所達成的《聯合聲明》,並不是能夠阻止美國作出部署NMD武器係統的可靠法律文件,美國國內政治和國會的右翼勢力也不會因為有這份聲明而停止向白宮施加部署NMD的壓力。克林頓在與普京會晤後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承認雙方在反導問題以及NMD上存在分歧,並表示美國的導彈防禦係統的任何決定都不會威脅俄羅斯的安全。這是美國一貫的觀點。普京則在記者招待會上也繼續大談俄羅斯的立場。普京表示:“維護反彈道導彈條約這一基本原則是維護安全體係的基石。我們主張對症下藥,但我們已經認識到,我們有辦法解決這一顯得極其複雜而又敏感的問題。”[71]美國副國務卿塔爾博特也在當天對記者表示,《聯合聲明》不會、也不應該不利於美國總統作出是否部署NMD的決定。因此,克林頓和普京隻是表麵上強調“合作關係”,而沒有具體地建立起未來兩國繼續核裁軍和解決有關爭議的新框架。在軍控問題上,除了兩國首腦達成了各自銷毀34噸武器級鈾之外,沒有任何真正實質性的東西。《聯合聲明》也隻不過是將美俄在彈道導彈防禦係統問題上的爭執,戰術性地加以修飾的一種做法。雙方新的政治和外交較量還將繼續進行。

繼6月5日普京在同意大利總理會談中再次提議建立全歐導彈防禦係統之後,6月9日,俄外交部長伊萬諾夫首次公布了俄方建議的具體內容。它包括:聯合評估導彈擴散和可能出現的導彈威脅的性質和規模;聯合研究製定全歐非戰略性導彈防禦係統的構想及其建立和部署的辦法;聯合建立全歐多方位的導彈發射預警中心;舉行聯合司令部演習,共同開展研究和試驗;共同深入研究非戰略導彈防禦武器係統。按照俄羅斯的構想,全歐導彈防禦係統最重要的特點在武器性能上是不能防禦戰略洲際導彈,隻是類似戰區導彈防禦係統的反導彈武器係統。因此,這就突出說明了俄羅斯要求聯合建立導彈防禦係統的實質性目標:以非戰略性的導彈防禦來取代美國正在研製並極有可能部署的具有戰略防禦能力的NMD係統,以此來打消美國部署NMD的計劃,並堅定地維護《反彈道導彈條約》。同時,俄羅斯借助俄歐反導彈武器係統的聯合研製,也為了抑製美歐針對俄羅斯的共同防務建設,在與北約合作中打進一個弱化美歐同盟的楔子;而有關聯合評估導彈威脅、聯合部署和聯合演習的倡議內容,可以建立和發展歐洲國家和俄羅斯在防務政策和防務技術上的合作,有助於俄羅斯在合作而不是冷戰時期的對抗的基礎上影響歐洲的防務動向。由此可見,維護反導條約、打破美國旨在拉攏歐洲建立對付俄羅斯的導彈防禦技術和加強俄歐防務合作,是普京總統有關建立全歐導彈防禦係統的三大構想。俄羅斯政府官員在不同的場合分別對上述構想進行了說明。6月9日,俄羅斯國防部長謝爾蓋耶夫在俄羅斯—北約常設理事會上表示,隻有在維護反導條約的條件下,才能建立起非戰略性導彈防禦係統。伊萬諾夫則提出:“歐洲導彈防禦計劃具有真正的全歐而非小集團性質是至關重要的。”[72]

6月與克林頓總統舉行首腦會晤後第二天,普京就開始對歐洲的意大利、西班牙和德國等國進行訪問。6月5日,普京在意大利向歐洲國家建議建立歐洲聯合導彈防禦係統,並希望歐洲國家認真考慮俄羅斯的建議。6月16日,普京又在訪問德國期間建議歐洲加入由美國和俄羅斯創立的一個監測世界各地導彈發射情況的機構。普京提出,他的倡議是在他提出同北約和歐洲共同建立歐洲導彈防禦體係方麵邁出的新的一步。雖然這兩份倡議本身沒有什麼突出的技術性成分,事實上也很難成行,但卻有著重要的外交意義。例如,德國對俄羅斯提出的鞏固歐洲安全的倡議,在“總體上表示積極接納”。德國總理施羅德在普京訪問歐洲期間在柏林發表談話,堅決支持歐洲與俄羅斯在組織歐洲防禦和安全方麵進行合作。[73]但是,歐洲國家並沒有就NMD問題對俄羅斯有關聯合研製反導係統作出正麵答複。

普京政府未來的對NMD的政策

普京政府是否會真正有決心在反導條約和NMD問題上與美國抗爭到底,這是普遍受到關注的問題。

在2000年莫斯科首腦會晤期間,美俄雙方在NMD和反導條約問題上的立場都彼此有所鬆動。美國已經不再像4—5月份那樣,對普京的裁軍攻勢幾乎置於言語上故意冷落,而隻強調美國將根據“國家利益”來作出NMD的部署決定。這一點,克林頓在6月5日於俄羅斯國家杜馬的演說中已經說得很清楚。克林頓談到,美俄關係是美國將“考慮”的因素。普京總統立場的鬆動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麵:一是普京從原來絕對反對從事國家彈道導彈防禦係統研製和部署,轉向了“聯合研製”與部署。雖然這一點被認為是普京的一個“計謀”,但並不能排除美俄與歐洲一起分享NMD係統技術,從而形成NMD聯盟的可能性。二是俄羅斯也已經從原來認為NMD與反導條約之間不可兩者兼容的立場上退縮了,普京已經為今後美俄修改反導條約預留了空間。

這雖然是普京外交手腕靈活性的表現,但同樣不可排除雙方繼續以“議定書”的形式對反導條約作出修訂,這在TMD和“劃界協議”上已經有過先例了。而這“預留空間”從美俄雙方簽署的《戰略穩定原則聯合宣言》中的措辭來看,同樣是有可能的。因為美俄都表示在國際安全局勢變化以後,可以考慮“反導條約新的生命力”問題。為此,克林頓在莫斯科期間曾對記者表示,美俄在反導條約和NMD部署問題上的分歧是“技術性”的,而且雙方都表示將會最終找到解決方案。普京強調不破壞反導條約,隻要不廢除反導條約,以議定書形式加以協定也同樣可以被解釋為“保留和加強”了《反彈道導彈條約》。因此,雙方的話中,都有一些耐人尋味的含義。

而且,另外一個值得令人注意的動向是,俄羅斯原來一直不認為存在所謂“流氓國家”的導彈威脅,也再三表示美國誇大其詞。但在這次首腦會晤中,普京提到了對國際安全的“新威脅”問題,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美國和西方國家所提出的武器擴散“威脅”論。這既可以被視為普京為了迎合西方的說法,滿足西方的安全關注而作出的“以退為進”的舉動;也可以被解析為普京政府為了在NMD和反導條約問題上與美國作出新的妥協,而自己給自己預留的伏筆。從俄羅斯目前的處境和普京務實、靈活而又親西方的立場來看,美俄在NMD和反導條約問題上,在今後通過進一步的討價還價作出新的讓步的可能性是存在著的。美國為了緩和美俄在NMD問題上的激烈對峙,從2000年6月中旬以來一定程度上軟化了不接受普京倡議聯合建立歐洲導彈防禦係統的立場。6月9日,美國國防部長科恩說,普京建立全歐導彈防禦計劃的倡議隻不過是一個類似於導彈防禦計劃的倡議,不能符合美國為抵禦威脅而麵對的安全需要,對美國來說,幾乎是不可行的。這等於是判了普京建議的“死刑”。但不久美國的口風就轉了。6月19日,美國副國務卿塔爾博特在奧斯陸美俄新一輪軍控磋商前表示,在導彈防禦問題上美俄之間有開展進一步合作的很大餘地;“這不是一個兩者必取其一的建議。彈道導彈是一個多層麵的問題,因此作出的回應也必須是多層麵的,當然包括與我們的歐洲盟國密切相關的辦法”[74]。這表明,美國目前也在認真看待普京的建議。

由於俄羅斯國內局勢錯綜複雜,國內事務將是相當一段時間內普京總統及其政府的著眼點。莫斯科獨立思想庫政治研究中心的分析家鮑裏斯·馬卡連科說:“普京對強大國家的內部定義是一個其他所有對手的勢力弱於他的政府的國家。”[75]重新建設一個強大國家,是普京施政的基本目標。普京的“強國夢”首先是一個權力集中、政局穩定和經濟發展的俄羅斯。從這個角度來說,俄羅斯目前不可能有更多的精力、或者一個強大的國內基礎來對抗美國。這也是俄羅斯的政策必須保持靈活性的基本原因。

同時,俄羅斯在進一步削減戰略武器問題上也仍然有求於美國。美俄目前巨大的實力對比差距,使得俄羅斯單純依靠自身的力量很難繼續與美國保持戰略力量平衡。在國防預算方麵,俄羅斯1999年的軍事預算為50億美元,美國則為2824億美元。俄政府一年的財政預算是270億美元,還不夠美國政府一周的開銷。由於軍費緊張,俄羅斯現有戰略核武器力量的維護與保養工作非常匱乏。根據俄羅斯軍備控製武器專家皮卡耶夫的估計,到2010年,俄羅斯戰略核力量將因為陳舊而自然淘汰掉絕大部分,隻會剩下現在規模的十分之一,也就是600—800枚核彈頭。[76]為此,俄羅斯提出的第三階段美俄削減戰略武器的目標是1500枚,而美國提出的卻是2500枚。俄羅斯目前麵臨著的一個基本難題是:與美國維持戰略平衡的堅定決心與自身實力急劇下降後常常“捉襟見肘”之間的矛盾。如果美俄不能在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會談上達成一致,如果俄羅斯的國內經濟在未來幾年不出現喜人的發展勢頭,俄羅斯的戰略力量將難以避免受到實力下降後的自然削弱。

盡管美俄在NMD和反導條約上有激烈爭執的一麵,但雙方在現實的軍事利益和安全需要方麵,確實也存在著相互依賴與合作的一麵。6月9日,俄聯邦安全會議軍事建設局局長葉辛在美國重申,俄羅斯願意在評估共同的導彈威脅程度方麵與美國合作。繼克林頓訪問莫斯科與普京總統簽署了建立聯合導彈預警中心以後,6月29日,美國國防部宣布,美俄將於2000年11月或12月在得克薩斯州舉行聯合戰區導彈演習。這是自1996年以來兩國舉行的第三次聯合軍事演習。這是6月27—28日兩國防務部門官員定期磋商的成果。

然而,麵對美國在NMD問題上咄咄逼人的戰略性攻勢,俄羅斯深感自己在戰略利益與戰略安全方麵深受來自美國的強大衝擊。就NMD來說,雖然美國現在部署的NMD係統在短期內不會對俄羅斯的戰略力量構成威脅,但美國隻要作出了部署決定,NMD與TMD的結合可以在很短時間內變成直接針對俄羅斯的戰略防禦力量。從目前的各種跡象來看,美國NMD部署計劃中,俄羅斯是美國潛在的針對目標之一。[77]如果美國按照自己所說的,將NMD部署的對付目標對準朝鮮、伊朗和伊拉克的話,美國就應該將NMD雷達站設在日本的北部,而沒有必要設在挪威的法爾多。法爾多離俄羅斯和挪威的邊界隻有40英裏。在這裏建立NMD雷達站,無非是為了收集俄羅斯洲際導彈飛行的各種數據,以便有效地攔截俄羅斯的戰略導彈。2000年4月的“法爾多雷達站”事件,美國猶如在俄羅斯戰略的咽喉要地插上了一把“鋼叉”,俄羅斯真切地感受到來自美國的巨大戰略性威脅。[78]這也是普京政府決心在維護反導條約與反對NMD部署問題上與美國周旋到底的基本因素。

在美國不部署NMD的狀況下,現有的美俄戰略平衡和國際戰略平衡應該可以得到基本的穩定。到1999年12月,美俄目前各擁有戰略洲際彈道導彈1000枚和1200枚,彈頭總數為5300枚和5800枚。美國目前的核武庫中,最具威懾力的進攻性戰略核導彈是陸基“民兵Ⅲ”、“MX”洲際導彈和潛艇發射的“三叉戟-2”潛射洲際導彈。最具戰略威懾力的是“三叉戟-2”洲際導彈。由於它以潛艇為發射平台,所以機動能力強、隱蔽性能好。該型導彈的最大射程為11000公裏,可以攜帶10個分導式多彈頭。每個彈頭的命中精度為90米,是美國現有核武庫中最具威脅力的進攻性戰略核武器。美國的“民兵Ⅲ”導彈係統正在繼續進行改進,完成發射控製係統的迅速瞄準和執行作戰計劃後,更換製導係統和推進係統的計劃也已開始進行,準備部署500枚。雖然《美俄第二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將對美國的“MX”導彈也進行削減,但美國仍將保留世界上最強大的核進攻能力。

俄羅斯目前戰略威懾力量的主體是“白楊”係列陸基洲際彈道導彈。其中,目前構成主要現役戰略威懾力量的是“白楊”導彈,即北約所說的SS-24洲際導彈。“白楊”係列中最具戰鬥力的是最新型的“白楊-M”洲際導彈。俄羅斯戰略導彈部隊司令認為,“白楊-M”導彈要比國外其他類型的固體燃料推進的戰略核導彈在技術上要領先5—6年,其射程為10500公裏,可以攜帶一個核彈頭。該型導彈的最大特點是采用了可以躲避導彈防禦係統攔截的機動飛行軌道,而且彈頭在距核爆炸半公裏處不會受到損害。“白楊-M”導彈是俄羅斯21世紀戰略核威懾的核心,將保持俄羅斯具有與美國大致相當的核威懾力。但是,到2000年年初,部署完畢的“白楊-M”導彈充其量隻有20枚。俄羅斯計劃到2010年,所部署的“白楊-M”戰略洲際導彈達到300—350枚。因此,在短期內,該型導彈尚不能構成俄羅斯戰略威懾力量的主體。目前,俄羅斯新型的潛射戰略洲際導彈“RSM-52U”已經研製成功,並正在投入現役。該型導彈是完全在俄羅斯境內研製和生產的第一個潛射對地攻擊型戰略洲際導彈,將裝備於21世紀初期開始形成作戰能力的俄羅斯第四代戰略核潛艇上。

一般估計,即使美俄兩國到2007年實現《美俄第二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所規定的核裁軍任務,美俄將各自擁有的核彈頭總數削減到3500枚以下,雙方仍然能夠保有足夠的“相互確保摧毀”的核打擊能力。雙方的戰略核威懾力量依然能夠維持均衡。1962年美國肯尼迪政府推出“靈活反應戰略”時,美蘇雙方當時所擁有的進攻性戰略核武器總數不超過500枚,各自所擁有的核彈頭總數也不超過1000枚。在這樣的基礎上,美蘇依然形成了有效的“恐怖均勢”,並且雙方的核威懾效應進入了穩定期。近40年過去後,現有的美俄戰略均勢的基礎——戰略進攻力量——比40年前擴大了5倍以上,而且進攻性戰略核武器的技術能力和技術手段都不斷提高,應該說,其核進攻的“相互確保”摧毀能力比40年前也至少提高了5倍以上。因此,到2007年,就現有美俄核力量的基本對比來看,雙方的戰略平衡可以基本保持一個比較穩固的狀態。其他擁有核武器國家的有限戰略威懾力量,也能夠發揮基本的阻止侵略和軍事幹涉的威懾作用。

俄羅斯在繼續推進俄美削減戰略武器會談和俄美第二階段核裁軍的同時,將是否落實《美俄第二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和第三階段削減談判同ABM條約的維持以及美國不部署NMD掛鉤的做法,是俄羅斯以“裁軍攻勢”所提出的新的對應性舉措,也是俄羅斯在保持自身核大國力量的同時又必須顧及與西方關係這一兩難處境下“以退為攻”的一步棋。它表明在經過最近三年的外交反對之後,俄羅斯在反彈道導彈條約和NMD問題上采取了抵製性的新策略。此舉一方麵有助於普京政府加強同國內軍方勢力的關係,將美俄削減戰略武器談判建立在軍方支持的基礎上。特別是普京批準了國防基本方針的新軍事學說,有利於維護軍方的利益。同時,該項裁軍攻勢也有助於俄羅斯緩解在車臣問題上麵臨的國際壓力。再加上在6月普京與克林頓首腦會晤中所表現出來的“柔中帶剛”的堅定意誌,普京目前在美俄NMD較量中已經占得了上風。通過“裁軍攻勢”和對歐洲的“外交攻勢”,俄羅斯已經將維護《反彈道導彈條約》與削減戰略武器會談聯係起來,將美俄軍控和裁軍進程與歐洲地區安全聯係了起來。俄方對NMD的反對已經演變成了更具針對性、更富有實質性的對策,表明普京政府將該問題已經提到了俄美與俄歐戰略關係的雙重新高度。這是俄羅斯國內政策與外交政策協調的結果,具有深刻的國內政治意義和歐洲政治發展的區域意義。對此,我們應該有理由相信,普京政府是認真的和有決心的。

進一步說,俄羅斯也希望通過此次對NMD的反對和對反導條約的維護,突出俄羅斯在歐洲戰略局勢發展中的新方針,扭轉自冷戰結束後實力地位急劇下降和北約東擴給俄羅斯戰略安全和戰略地位帶來的被動處境。俄歐在NMD問題上的共同語言,加深了歐盟與俄羅斯的夥伴關係,在一定程度上也分化了美歐關係。普京的戰略現在很明顯,既然俄羅斯無力通過大規模重整軍備的方式與北約在歐洲地緣安全問題上展開對抗性爭奪,那麼,俄羅斯與其與歐盟在該問題上矛盾加劇,還不如實現俄歐聯合或者合作,將俄羅斯融入歐洲防務架構,或者至少成為歐洲防務架構的一個“準成員”。俄羅斯的戰略力量和對歐洲以外區域問題的巨大影響力,在一個合作的歐洲安全架構中,俄羅斯必然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歐洲國家也無法忽視俄羅斯的意見和存在。因此,普京政府目前的戰略思路是,與其受到北約和歐盟的雙重戰略打擊,還不如利用自己的實力地位,拉近同歐盟的關係,以合作的方式影響北約直接針對俄羅斯的歐洲防務安排,以此來為俄羅斯開辟新的行動空間。具體來說,就是與其成為北約的靶子,在歐洲安全問題上被動受擠,還不如在外交上主動出擊,與歐洲合作,在合作中與美國周旋。在這一思路中,俄羅斯需要借助美國的戰略互動提升俄羅斯對歐盟的影響力;同時,借助與歐洲國家的關係與俄歐協調,來打壓美國對俄羅斯的要價,進一步提高美國對俄羅斯因素的重視。為此,普京在6月份訪問西班牙時,再次提出了俄羅斯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願意加入北約的願望。日本學者將普京的外交策略稱之為“對主要目標進行迂回或者從外圍包抄的戰術”[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