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未至,疾害生。殺戮我姓,使寇竊我邊陲。上違逆於天地,下阻遏於聲教。惟陛下留。念省察,除殘去害,爰興問罪之師。按節臨戎,實總天師之寄。將佐效忠而誌力,士卒鼓勇以爭先。軍威遠震於虜廷,義氣橫行於瀚海。兵有不戰之勝, 敵無梟首之虞。其匈奴出,即詣國門納款輸誠,革心向化。其餘軍民人等,鹹加撫諭,各遂生全,同沾化育之恩,永絕腥膻之穢。是皆皇帝陛下之謀運,於宥在睿,知發乎先機。故能豫製於萬全,是以功成於莫測。臣等仰遵成算,祗奉天威,獲殫犬馬之驅馳,少盡涓埃之報答。萬方胥慶,睹日月之光華。率土歸心,樂乾坤之覆載。臣兵部尚書楊終,頓首誠惶百拜,謹奉表上聞。
帝覽表畢,下示公卿議論。第五倫、牛融、鮑顯因共議入殿,奏曰 :"孝子之心,無改父道。征伐匈奴,屯戌西域,先 皇所建,不宜回異 。"帝聞言,沉吟未決。楊終複上奏曰:" 奏築長城,攻役繁興。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棄珠崖之郡,光武絕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 。" 帝從之。言未訖,忽一臣趨殿奏曰 :"安夷縣吏略妻勒姐,原卑南種羌之婦。吏為其夫所殺,安夷吏長宗延追之出寨。種人見恐罪誅,遂共謀暗殺宗延。而與勒姐及吾良二種相結為寇,擾掠邊疆。乞陛下傳旨,發兵禦敵 。"帝聞奏,下詔,著隴西 太守孫純出兵討征。使者領旨,急往隴西而去。
卻說純正在廳堂理事,忽人報曰 :"朝廷遣使來至。"純 急罷公出接,邀人後堂禮坐。問曰 :"使來何意?"使者具說所事。純即發兵遣人往金城,令起兵應。自與從事李睦,引軍五萬,會於和羅穀口,列陣對敵。
卑南出馬,大叫漢將搦戰。李睦聽言,披掛上馬,飛出陣前。不與打話,二將交鋒,共戰二十合,不分勝敗。孫純策馬衝陣混殺。征塵蔽日,金鼓連天。虜軍大敗,走伏踐屍。卑與孫純交馬,戰未十合,被純奮砍一刀,削為兩段。餘虜遁走。
純率眾軍趕上,大殺一陣,斬首三千級,獲其輜重不勝其數。
純遂收軍,凱歌回府。後詩讚曰:霆劍龍飛脫寶潭,將軍扼腕虎耽耽。
指揮天地開經略,驅逐風雲入笑談。
的擬萬全收塞虜,果然一敵斬卑南。
煙塵一掃腥膻蕩,奏凱停鞭謾駐驂。
是日,孫純回至隴西府內,大饗將士,賞勞諸軍。將卑南首級令人傳送京師。帝見大喜,即遣使持節拜純為征虜將軍,賜金二百餘兩。使者拜別上馬隴西而去。
卻說馬皇太後,素愛躬履節儉,事從簡約。時兄馬廖為衛尉之職,見太後樸素,慮其美業難終,乃上疏於長樂宮,勤成德政。表曰:臣按:前世詔令,以百姓不足,於世尚奢靡。故元帝罷服官,成帝禦浣衣,哀帝去樂府。然而侈費不患。至於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
夫國政移風,必有其本。《傳》曰:"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長安語》曰:"城中好高譬,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 。"斯言如戲,有切事實。前下製度未幾,後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以慢起京師。
今陛下躬服縵,以去華飾,素筒所安,發自聖性。此誠上合天心,下合民望,浩大之福,莫尚於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猶宜加以勉勖,法大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終。《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誡合斯事一竟,則四海誦德,聲薰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況於人心乎?況於行令乎?願置章坐側,以當瞽人夜誦之音。臣衛尉馬廖,誠惶頓首百拜,謹奉表上聞。
太後覽表,深喜納之。由是,朝廷大議國政,每使眾臣詢訪於廖。
時魯國魯人孔僖,字仲和,與崔篆、孫為友,極相喜美。
一日,同遊太學,講習《春秋》,因讀吳王夫差時事,僖廢書歎曰 :"若是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 。"曰:"然。昔孝武皇帝始為天子,年方十八,崇信聖道,師則先王。五六年間,號勝文景及後恣肆,忘其前之為善 。"值曰:"《書》、《傳》 如此多矣 !"時鄰舍生梁鬱在旁接曰 :"如此,武帝亦是狗邪?"默然不對。鬱怒恨之。陰上書首告、僖誹謗先帝,刺譏當世之事。帝怒,下詔令有司拿究。僖以吏捕方至,恐罪誅責,乃上書自訟。書曰:臣之愚意,以為盡育非謗者,謂實無此事,而加虛誣之也。
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惡,顯在漢史。坦如日月,是誠為直說《書》、《傳》實事,非虛謗之。夫帝者為善,則天下之善鹹歸焉;其不善,則天下之惡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誅於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來,政教來過,而德澤有加,天下所見也。
臣等獨何譏刺哉!假使所非實是,則固應悛改。儻其不當,亦 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惟原人數深自為計,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顧天下之人,必回視易慮,以此事窺陛下心。自今已後,苟見不可之事,終莫複官者矣。
臣之所以不愛其死,猶敢與言者,誡為陛下深惜此大業。
陛下若不自惜,則臣何賴焉。齊桓公親揚其先君之惡,以唱管 仲,然後群臣得盡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遠諱實事,豈不與桓公異哉!臣恐有司卒然見構,銜恨蒙枉,不得自敘, 使後世論者擅以陛下有以方比,寧可複使子孫追掩之乎。臣孔僖謹詣闕廷,伏待重誅。
帝覽書,遂赦其罪,乃封僖為蘭台令吏。僖叩首謝恩而出。
卻說中郎將竇憲,妹為皇後。憲恃宮闈之勢,以賤直侵奪沁水公主園田。公主畏憲寵勢大,不敢計較。後帝駕出,從其園過,帝指以問憲。憲隱意而對。發覺帝大怒,召憲切責曰: "深思前過,奪主園田時,何用忿!趙高指鹿為馬,久念使人驚怖。昔永平中常令,陰黨、陰博、鄧疊三人,相糾糾,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詔書切切,尤以舅氏田宅為言。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人哉!國家棄竇如孤雛腐鼠耳 。"憲大震懼。皇後為毀服深謝,良久乃得解,使以田還公主。雖不繩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二月,帝東巡狩,還魯幸闕裏,以太牢告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樂。大會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講《論語》。時孔僖因帝大會,乃自陳拜謝。帝曰:"今日之會,寧於卿宗有光榮乎?"值曰:臣聞明王聖主,莫不遵師貴道。今陛下親屈萬乘,辱臨敝裏,此乃崇禮先師,增輝聖道。
至於光榮,非敢所承 。"帝大笑,曰:"非聖者子孫,焉有斯 言乎?"遂升僖為郎中,賜褒成侯。再賜孔氏男女錢帛,令僖還京師,東觀校書。僖叩首謝恩,即隨車駕還宮。
卻說劉粱嚐作《破群論》,時之覽者,以為仲尼作《春秋》,亂臣知懼。今此論之,俗士豈不愧心。其文不存,乃作《辨和同之論》一篇,以著於世。論曰:天事有違而得道,有順而失義,有動而為害,有惡而為美。
其故何乎?蓋明智之所得,暗偽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於事也,無適無莫,必考之以義焉。得由和興,失由同起。以可濟否謂之和,好惡不殊謂之同。
《春秋傳》曰:"和如羹焉,酸苦以劑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琴瑟之專一, 誰能聽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過為正,以匡惡為忠。"《經》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則上下和 睦能相親也 。"昔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 :"不穀不德,少主社稷。" 失先君之緒,覆楚國之師,不穀之罪也。若以宗廟之靈,得保 首領以歿,惟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從先君於祖廟者,請為靈若厲。大夫許諸,及其卒也,子囊曰 :"不然。夫事君者從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有南海,訓及諸夏,其寵大矣。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恭乎?"大夫從之,此違而得道者也。及靈王驕淫,暴虐無度。羊尹田亥從王之欲,以殯於乾溪,殉二女。此順而失義者也。
郡陵之役,晉、楚對戰。陽穀獻酒,子反以斃。此愛而喜之者也。臧武仲曰 :"孟孫之惡我藥石也,季孫之愛我美也。
"毒滋厚,石猶生我。此惡而為美者也。孔於曰:"智之難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於魯國 。"亦有由也,作而不順, 施而不恕矣。蓋善其知義,譏其違道也。
夫知而違之偽也,不知而失之暗也。暗與偽,其患一也。
患之所在,非徒在智之不及,又在及而違之者矣!故曰"智及 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也。《夏書》曰:念茲在茲,庶事恕施,忠智之謂矣 。"故君子之言,動則思義,不為利回, 不為義誠。進退周旋,惟道是務。苟失其道,則兄弟不阿。苟失其義,雖仇讎不廢。故解狐蒙祁奚之薦,二叔被周公之害, 勃以逆文為成,付瑕以順厲為敗,管蘇以憎忤取進,申侯以愛從見退。考之以義也,故曰 :"不在逆順,以義為斷。不在 憎愛,以遭為貴 。"《禮記》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 考義之謂也 。"昔文翁老蜀道,著巴漢唐桑瑣隸,風移喂。 吾雖小宰,猶有社稷。苟赴期會理文墨,豈本誌乎!
論罷,乃作大講書舍,延聚生徒數百餘人,朝夕親往勸究講辨。而義明試殿策,儒化大行。由是,此邑至後尤稱其教。
帝聞梁名,下詔拜為尚書郎,使與僖共校書史。梁謝恩出。是日,帝傳敕旨,令大司徒袁逢將黃榜張掛,受納天下賢士能上 計者。袁逢領旨出朝,即將黃榜掛訖。
卻說洛陽西縣一人,姓趙名壹,字元叔。體貌魁梧,身長九尺,美須良眉,望之正偉。而恃才倨傲,得罪於鄉黨,擬之以死。友人謝承力救得免。壹乃遺書謝友之恩,書曰: 昔原大夫贖桑下絕氣,傳稱其仁。秦越人還虢太子結脈,世著其神。設曩之二人,不遭仁神,則絕結之氣竭矣。然而精脯出乎車,針石運乎手爪。今所賴者,非直車鈴之脯,手爪之針石也。乃收之玉鬥,極還之於司命。使幹肉複含血,枯骨複被肉,允所謂遭仁運神,直所宜傳而著之。餘畏禁不敢班班顯言。竊為《窮鳥賦》一篇,其辭曰 :"有一窮烏,戢翼原 野。罩網加上,機阱在下。前見蒼集,後見驅者。徼彈張石,子彀左。飛丸激矢,交集於我。思飛不得,欲鳴不可。舉所畏觸,搖足恐墮。內獨怖急,乍水乍火。幸賴大賢,我矜我憐。
昔濟我南,今振我西。鳥也雖頑,猶識密恩。內以書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賢,歸賢永年。且公且侯,子子孫孫 。"又作《刺 世疾邪賦》,以舒其怨。憤曰 :"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又不 同樂。數極自然,變化非是,故相反駁。德政不能救世溷亂, 賞罰豈足懲時清濁。春秋時禍敗之始,戰國愈複增其荼毒。秦漢無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惟利已而自足。
於茲迄今,情偽萬方。佞詔日熾,則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嫗(女禹)名勢,撫拍豪強。偃蹇反俗,立至咎殃。捷懾逐物,日富月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原斯瘼之攸興,實執政之匪賢。女謁掩其視聽,近習乘其威權。所好則鑽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雖欲竭誠而盡忠,路絕而靡緣。九重既不可啟,又群吠之狺狺。安危亡於旦夕,肆嗜欲於目前。奚異涉海之失,拖積薪而待燃。營納由於閃榆,孰知辨其蚩妍。政法屈撓於勢族,恩澤不逮於單門。寧饑寒於堯舜之荒歲,不飽暖於當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非存。
謝承覽其書、賦,歎曰 :"趙生誠大才也,而屈掩未用, 良可惜哉。"時有秦客者在承家,見壹之辭賦,乃為作詩一首 以歎之。詩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
順風激靡草,富貴者稱賢。
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
伊優北堂上,肮髒倚門邊。
時魯生聞此辭係,亦為作歌而歎之。曰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
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
賢者雖獨悟,所因在群愚。
且各守爾分,勿複空馳驅。
哀哉複哀哉,此是天命與。
卻說趙壹聞京師出榜,舉辟上計,即喚妻謂曰 :"吾少力 遊於學,廢寢忘食,欲為親揚名顯。奈世態炎涼,輕文賤藝,所以屈誌未伸,淹埋塵世。今聞朝廷出榜,招納天下英才,能上計者。吾欲往走一道,妻意若何?"妻曰 :"夫子數年命運 蹇薄,故淹未遇。今既然欲赴,可推時運若何 。"壹曰:"然 也 。"即往東街巷鋪,求發課算。
忽遇一相士,坐市談術。壹與施禮,謂曰 :"吾數年淹屈 於家,功名未就。敢煩先生一相,可望否乎?"相士聞言,遂令解衣。周身視罷,乃曰 :"賢士休怪庸言,敢伸直道。"壹 曰:"無妨,請依形斷。"相士曰:"依愚直判,賢士貴不過 郡吏,職不過驛丞 。"壹不聽,遂賞其錢而回。妻即出問其故, 壹曰;"言今年大貴發跡。"妻喜,即別而往。
既至,袁逢令吏悉入。時上計者數百餘人,皆拜伏庭中,莫敢仰視。壹獨長揖而已。逢望壹異,令左右責之,曰 :"下 計郡吏而揖三公者何也?"對曰 :"昔酈食其長揖漢王,今揖 三公,何遽怪哉?"逢聞其言,慌下席,執壹之手,同坐於上。
乃問西方之事何如?壹具所答。逢大奇之,顧謂坐中曰 :"此 人西縣趙元叔也,朝廷莫有過之者。吾請為諸君分坐 。"坐者 皆屬觀之。及辭,逢親送出府外,二人揖別。 壹遂往謁河南尹羊陟,不能得見。壹思公卿中非陟無足以托名者。次日又往。至其後衙,令人入報,陟尚臥未起。壹徑入堂上,言曰 :"久仰高風,故來參謁。屢未得見,而忽然奈 何命也 。"因舉聲大哭其門下。眾人驚駭,皆奔入後堂。陟知 壹非常人,乃起身整冠出迎。施禮畢,壹曰 :"賤謁貴,故難 能見 。"陟赤頰而答曰:"非敢自許,奈寒疾不可以風,故慢殊甚,願勿為咎 。"壹曰:"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豈可怨乎? "陟大奇之,二人遂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