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朗陵侯臧宮、陽虛侯馬武詣闕上書,陳言匈奴之事。書曰:匈奴貪利,無有禮信。窮則稽首,安則侵盜。緣邊被其毒痛,內國憂其抵突。虜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之力,不當中國一郡。萬裏死命,懸在陛下。福不再來,時或易失。豈 宜固守文德,而久墮武事者乎?今命將臨塞,厚懸購賞,喻告驪、烏桓、鮮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羌胡擊其右。如此,北虜之滅,不過數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謀臣狐疑也。今萬世刻石之功,不立於聖世。臣臧宮、馬武頓首謹上。
帝覽書,微微而笑,乃曰 :"二子豈知我乎?"遂下詔, 托黃石公之說,以自誡而固卻之。詔曰:昔《黃石公記》雲 :"柔能製剛,弱能製強。"柔者,德 也。剛者,賊也。弱者,仁之助也。強者,怨之歸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德之君,以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久亡。舍近謀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逸政多忠臣,勞政多亂人。故曰 :"務廣地者 荒,務廣德者強。守其有者安,貪其有者殘。殘賊之政,雖成必敗 。"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欲 複遠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且北敵 尚強,而屯警備傳聞之事,恒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 大寇,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兵,何自苦哉!故茲昭示。
自是詔下之後,諸將鹹服,未有一人敢複言兵家之事者。
一日,帝詔博士桓玄,授為太子少傅,賜其輜車、乘馬、金帛等物。玄謝恩而出。時桓榮大會諸生,參賀玄寵。陳設玄所得賜車馬、印綬,乃曰 :"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宴罷 各散訖。
卻說禦駕東巡,群臣上言,奏曰 :"陛下即位已三十年, 可宜封禪泰山 。"帝曰:"朕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氣滿腹。吾 誰欺?欺天乎!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汙七十二代之編錄?"於是群臣不敢複言。
四月,車駕還宮。帝獨坐後殿,玩讀《河圖》、《會昌》符書"白赤劉之九會命岱宗"。帝玩其意,創然有感,乃召梁鬆等至殿,按索《河圖》讖文之書,言九世當封禪者三十六事。
於是,張純等俱複封禪,帝乃許之。遂傳旨,著司天監擇日親臨所祭。次日,眾臣列道護駕登山,以璽親封。祭罷回朝。 是夏,京師忽有醴泉湧出,飲之者,固疾皆愈。惟眇、蹇者不瘳。又有赤草生於水崖,郡國頻下甘露。群臣入殿奏曰:"地祗靈應,而朱草萌生,孝宣帝每有嘉瑞,輒以改元,神爵、五鳳、甘露、黃龍,列為年紀。蓋以感致神祗,表章德信,是以化致升平,稱為中興。今天下清寧,靈物乃降,陛下情存挹 挹,推而不居,豈可使祥符顯慶,沒而無聞。宜令太史撰集,以傳來世。"帝不納,常自謙言無德。每郡國所上,輒抑而不 當,故史官罕得以記焉。
是歲,命有司監軍,建起靈台、明堂、辟雍,宣布圖讖於天下。帝以赤伏符即位。由是,信用讖文,多以決定嫌疑。
一日,遊於靈台之上。忽議郎桓譚進曰 :"父子、君臣之 倫,禮樂、刑政之具,無非性與天道。而讖非經典之製,皆以妄巧偽說,陛下何苦信之 。"帝大怒,曰:"桓譚非聖無法, 將下斬之 。"譚即頭流血,帝才息怒。遂免其罪,貶出為六安 丞。譚慚而止。二月戊戌,帝崩於南宮前殿,在位三十三年, 壽六十二。遺詔曰:朕無益於百姓,無得厚葬。但如孝文皇帝製度,務從省約。
刺史二千石,長吏皆無離城郭。無遣使及因郵奏,葬於原陵山,太子莊即皇帝位。
按:帝每旦視朝,日側乃罷,數引公卿郎將,講論經義,夜分乃寐。那皇太子見帝勤勞不怠,乘間諫曰 :"陛下有湯武 之明,而失黃老養性之術。願頤養精神,優遊自寧 。"帝曰: "我自樂此,不為疲也。"雖身濟大業,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體,總攬權綱,量時度力,舉無過事。退功臣而進文吏,藏弓矢而散牛馬。雖道未方古,斯亦止戈之武焉。
又讚曰:炎正中微,大盜移國。九縣飆回,三精霧塞。人厭深詐,神恩反德。光武誕命,靈咒自甄。沉機先物,深略緯文。尋邑百萬,貔虎為群。長轂雷野,高峰慧宮。英威既振,新都自焚。 虔劉庸代,紛紜梁趙。三河未澄,四關重擾。金湯失險,車書共道。靈慶既啟,人謀鹹讚。明明高謨,翅翅雄斷。於乎有命,係隆我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