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白太守談笑釋奇冤 鐵先生風霜訪大案(3 / 3)

當時王子謹即標了牌票,交給許亮。白公又道:“所有以前一切人證,無庸取保,全行釋放。”隨手翻案,撿出魏謙筆據兩紙,說:“再傳魏謙上來。”

白公道:“魏謙,你管事的送來的銀票,你要不要?”魏謙道:“職員沉冤,蒙大人昭雪,所有銀子,聽憑大人發落。”白公道:“這五千五百憑據還你。這一千銀票,本府卻要借用,卻不是我用,暫且存庫,仍為查賈家這案,不得不先用資斧。俟案子查明,本府回明了撫台,仍舊還你。”魏謙連說:“情願,情願。”當堂將筆據收好,下堂去了。

白公將這一千銀票交給書吏,到該錢莊將銀子取來,憑本府公文支付。回頭笑向剛弼道:“聖慕兄,不免笑兄弟當堂受賄罷?”剛弼連稱:“不敢。”於是擊鼓退堂。

卻說這起大案,齊河縣人人俱知,昨日白太尊到,今日傳人,那賈、魏兩家都預備至少住十天半個月,那知道未及一個時辰,已經結案,沿路口碑嘖嘖稱讚。

卻說白公退至花廳,跨進門檻,隻聽當中放的一架大自鳴鍾,正鐺鐺的敲了十二下,仿佛像迎接他似的。王子謹跟了進來,說:“請大人寬衣用飯罷。”白公道:“不忙。”看著剛弼也跟隨進來,便道:“二位且請坐一坐,兄弟還有話說。”二人坐下。白公向剛弼道:“這案兄弟斷得有理沒理?”剛弼道:“大人明斷,自是不會錯的。隻是卑職總不明白:這魏家既無短處,為什麼肯花錢呢?卑職一生就沒有送過人一個錢。”

白公嗬嗬大笑道:“老哥沒有送過人的錢,何以上台也會契重你?可見天下人不全是見錢眼開的喲。清廉人原是最令人佩服的。隻有一個脾氣不好,他總覺得天下人都是小人,隻他一個人是君子。這個念頭最害事的,把天下大事不知害了多少!老兄也犯這個毛病,莫怪兄弟直言。至於魏家花錢,是他鄉下人沒見識處,不足為怪也。”又向子謹道:“此刻正案已完,可差個人拿我們兩個名片,請鐵公進來坐坐罷。”又笑向剛弼道:“此人聖慕兄不知道嗎?就是你才說的那個賣藥郎中。姓鐵,名英,號補殘,是個肝膽男子,學問極其淵博,性情又極其平易,從不肯輕慢人的。老哥連他都當做小人,所以我說未免過分了。”

剛弼道:“莫非就是省中傳的‘老殘老殘’,就是他嗎?”白公道:“可不是呢!”剛弼道:“聽人傳說,宮保要他搬進衙門去住,替他捐官,保舉他,他不要,半夜裏逃走了的,就是他嗎?”白公道:“豈敢。閣下還要提他來訊一堂呢。”剛弼紅漲了臉道:“那真是卑職的鹵莽了。此人久聞其名,隻是沒有見過。”子謹又起身道:“大人請更衣罷。”白公道:“大家換了衣服,好開懷暢飲。”

王、剛二公退回本屋,換了衣服,仍到花廳。恰好老殘也到,先向子謹作了一個揖,然後向白公、剛弼各人作了一揖,讓到炕上上首坐下。白公作陪。老殘道:“如此大案,半個時辰了結,子壽先生,何其神速!”白公道:“豈敢!前半截的容易差使,我已做過了;後半截的難題目,可要著落在補殘先生身上了。”老殘道:“這話從那裏說起!我又不是大人老爺,我又不是小的衙役,關我甚事呢?”白公道:“然則宮保的信是誰寫的?”老殘道:“我寫的。應該見死不救嗎?”白公道:“是了。未死的應該救,已死的不應該昭雪嗎?你想,這種奇案,豈是尋常差人能辦的事?不得已,才請教你這個福爾摩斯呢。”老殘笑道:“我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你要我去也不難,請王大老爺先補了我的快班頭兒,再標一張牌票,我就去。”

說著,飯已擺好。王子謹道:“請用飯罷。”白公道:“黃人瑞不也在這裏麼?為甚不請過來?”子謹道:“已請去了。”話言音未了,人瑞已到,作了一遍揖。子謹提了酒壺,正在為難。白公道:“自然補公首坐。”老殘道:“我斷不能占。”讓了一回,仍是老殘坐了首座,白公二座。吃了一回酒,行了一回令,白公又把雖然差了許亮去,是個麵子,務請老殘辛苦一趟的話,再三敦囑。子謹、人瑞又從旁慫恿,老殘隻好答應。

白公又說:“現有魏家的一千銀子,你先取去應用。如其不足,子謹兄可代為籌畫,不必惜費,總要破案為第一要義。”老殘道:“銀子可以不必,我省城裏四百銀子已經取來,正要還子謹兄呢,不如先墊著用。如果案子查得出呢,再向老莊討還;如查不出,我自遠走高飛,不在此地獻醜了。”白公道:“那也使得。隻是要用便來取,切不可顧小節誤大事為要。”老殘答應:“是了。”霎時飯罷,白公立即過河,回省銷差。次日,黃人瑞、剛弼也俱回省去了。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