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刻李重還在這裏的話,定會為這有些詭異的聲音嚇得不輕——然而這種效果並沒有太多作用在司徒辰的身上,隻有仔細看來,才得發覺他眼中那驟然橫生的寒意。之前一直緊蹙的眉頭雖是鬆開了,但也讓他那麵無表情甚而顯得有些緊繃的臉無端生出了幾分冷峻之意。這般如披冰雪的模樣,委實也讓人駭然不已。
不過,想來這番變化,那屋頂之人應是感知不到的。
司徒辰一聲冷哼,便沒有做聲了。他淡漠地收了目光,伸手將紫毫筆置在了硯上,而後又從聽雨軒北側一角的木架上取了一隻畫筒,就欲將那長畫收入其中。
不料那屋頂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細響,令得司徒辰取畫的動作也滯了一滯,而就在這滯下的罅隙間,慵懶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為何不給她繪上瞳孔?”
司徒辰的瞳仁驟然緊縮。他冷厲地望向頭頂那一片青瓦,目光回溯間卻並未發覺那些青瓦有曾被挪開的痕跡,便不由得蹙起了不久前方才鬆去的眉。
自聲音的源處看來,那男人分明就在屋頂不假,然而那青瓦覆得嚴嚴實實,他又是從何處窺得這畫上所繪?何況,聽雨軒說大不大,說小自然亦是荒唐,若是方才踏入聽雨軒的人,最多也隻得看見那畫上的一灘血紅,更不必說將那畫上女子的眼瞳看得清晰了。
他的眼底閃過的一絲警覺。
“與你何幹?”
警覺歸警覺,可他司徒辰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來人的實力定然可怖,然而依他的性子,若是因此便想讓他退縮,卻是萬萬不能。
話音方落,那人便笑了起來。這次的笑聲與之前那陣竟有些不同,分明是一種輕蔑和高傲,令司徒辰臉上的寒意更甚。
“哼,區區人類,竟也敢這般對我說話?”
區區人類?
聞言他也是微微勾起了唇角,一抹嘲弄的笑意自眼底生起:“話已出口,何謂不敢?”
那人分明是一怔,雖看不見他的模樣,卻也能揣度他此時的表情自然是不大好的。
“好你個殞夜,你可是真會給我挑人……”屋頂之人不知是嘟噥了什麼,而後頓了一頓,聲音卻回複了之前的慵懶之感,“罷了,罷了——既為魔族之君,有這番膽識,倒也不錯。”
“……”
“我問你,你不畫那女人的瞳孔,可是因為根本畫不出?”
“……”
那屋頂之人見司徒辰沒有理會他,不由得蹙起了眉。他懶懶地躺在青瓦上,長長的墨色卷發也如它的主人一般懶懶地散在那裏,因是一身黑袍,來往之人若是不仔細看來,自然是無法輕易發覺的。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團黑影似的隱匿在那裏,唯有一雙血紅的瞳仁,在這天地間竟顯得那般刺眼。
“殘缺之畫,還是莫要收入匣中的好。那老奴是何等庸俗之人,連浮嵐人都不曾見過的人類,自然禁不住神隻的威嚴。你這畫,在這裏不可不謂是絕世丹青,但你知道不知道,這凡紙俗墨,甚是連她的一絲風華也難以繪得出來。”聽得此言,饒是以司徒辰這般冷靜的性子,也不自禁地震了一震。
不過,既已言至此處,不如就且讓我們看一看那畫中人究竟是有什麼蹊蹺的罷:
作為一國之都,這京城的風水寶氣自是無可置喙,遠至春秋戰國此地尚為諸侯之國時,便有諸侯王邀風水先生察其天象,竟曾得言此地隱隱可見紫氣東來、白光衝天之景,無疑是孕育著浩大的帝王之氣。待到一統天下之後,紫宮便由此建來了。這一派沃土,雖說不上是文人隱士所喜的那些鍾靈之地,然而毓秀之說,倒也無人能質疑。除了浩浩蕩蕩的學子寒窗苦讀、隻為一朝金榜題名、就此飛黃騰達之外,便是尋常的老百姓們酒飯後的一些談資,久而久之,在市井之中也就漸漸形成了一種談論當世麵容綺麗之人的風氣。才子佳人,本就是古往今來才與美的理想結合——然而遺憾的是,這一時的“佳人”之選,看起來竟顯得有那麼一些寒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