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出手時就出手〕——魯智深自敘(1 / 3)

十五的月亮,照在海麵,照在寺院。寧靜的夜晚,我和武鬆在僧房裏睡大覺,睡夢中聽到有聲音響徹雲霄。我以為是戰鼓敲響,急忙跳起來,拿了禪杖,大呼小叫衝出去,準備廝殺一番。眾和尚看我瞎折騰,笑我大傻帽兒,錯把錢塘江潮信當做戰鼓聲。聽師父解釋什麼是潮信,我頓時恍然大悟,想起了智真長老曾囑咐我四句偈言:說是“逢夏而擒”,俺在萬鬆林裏廝殺,活捉了個夏侯成;“遇臘而執”,俺生擒了方臘;“聽潮而圓,見信而寂”,今日正逢潮信,俺合當圓寂。圓寂,什麼叫做圓寂?我向眾和尚請教,他們笑我作為出家人,居然不曉得佛門所謂圓寂便是死。

哈哈,圓寂便是死!看樣子,我的死期到了。我坦然笑道:既然死叫做圓寂,灑家今日就當圓寂;拜托和尚兄弟,給俺燒一桶熱水,讓灑家好生洗一個澡。我洗浴完畢,換上一身嶄新的僧衣,去法堂上找了一把禪椅,點燃一爐好香,便在禪椅上打坐;兩隻腳盤起來,左腳搭在右腳上,不久便進入圓寂狀態。幾個時辰後,當宋大哥、盧員外及其他兄弟聞訊趕來探看時,我已像一尊靜靜放在禪椅上的佛像,紋絲不動。很明顯,我的肉身已經死亡,再沒有任何感覺。

不過,在圓寂的刹那,我看見我的靈魂脫離那個肉身,像一縷輕煙騰空而起,悠悠地飄蕩著。那一刻,我感覺無比輕鬆,無比自在。飛翔在天空,我看見一個鶴發童顏的赤腳老頭,神采飛揚地騰雲駕霧,便湊過去打招呼:赤腳大仙,灑家剛剛圓寂,不知道到哪裏落腳。灑家求您幫個忙,麻煩您老人家為俺引路,將俺領到天堂裏去。赤腳大仙捋了捋胡須,笑吟吟對我說:Sorry,sorry,這個忙咱幫不了!你剛圓寂就要去天堂,想得挺美。能不能進天堂,必須由冥府閻王爺裁定。你知道嗎,人死了都得接受末日的審判,閻王爺會根據各人在世間的表現決定其靈魂歸宿,有的可以進天堂,有的得下地獄。我笑了笑說:既然如此,灑家就不麻煩大仙了。話音剛落,就有兩個叫牛頭馬麵的出現在我眼前,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便以公事公辦的架勢押著我,直接送我到閻王爺的公堂。

公堂沒有雕梁畫棟,看上去更像簡易的工棚,四周由木板拚湊為牆壁,頂上蓋著半透明的麻布,宇宙的冷空氣從木板的裂縫往裏鑽,整個公堂顯得異常陰森恐怖。坐在公堂中央的閻王爺,頗像一個鄉村老太爺,威嚴的神情裏包含幾分慈善,原來他就是這副模樣,並非世人描述的那樣青麵獠牙凶神惡煞。相比之下,牛頭馬麵蠻凶狠,看見我好奇地審視閻王爺,異口同聲對我咆哮:大膽的罪犯,見了閻王爺,還不趕快叩頭下跪?!我感到莫名其妙,當即頂撞道:怎麼喚俺叫罪犯?灑家犯了什麼罪?牛頭瞪著眼說:狂徒,無知的狂徒!你敢說你沒有犯罪?!我拍著胸說:俺向閻王爺保證,灑家過失不少,但沒有故意犯罪。馬麵冷笑道:話別說得這麼早,據我多年觀察,還沒有發現哪個死者生前沒有犯過罪,罪孽人人都有,隻不過深淺不同。待會兒閻王爺親自審判完了,你就明白自己有沒有犯罪了。閻王爺瞅了瞅我,對牛頭馬麵笑道:牛頭,馬麵,別開口就認定人家有罪。我看這漢子五大三粗,其實麵惡心善,估計沒幹什麼壞事。這一回,你倆負責審判,我坐著旁聽。

就這樣,牛頭和馬麵,一個當審判官,一個做書記員,對我進行末日的審判。牛頭首先讓我自報家門,介紹自己的姓名及生平簡曆。聽說我在延安經略府當過提轄,牛頭眼睛突然一亮,詭秘地詢問道:魯智深,提轄作為六品武官,在延安府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據我所知,大宋官場風氣不太好,文武百官多有劣跡。你在為官期間,是否以權謀私貪贓枉法,有沒有揮霍公款,搞沒搞別的歪門邪道?

我:灑家雖然沒讀書不識字,但懂得什麼是公什麼是私,除了按時領起應得的月銀,從來就不想撈取額外的好處。官場風氣確實不太好,大小官吏都熱衷於打點應酬,吃吃喝喝,迎來送往,花錢如流水。灑家最不喜歡官場應酬酒宴,桌麵上盡說吹牛拍馬的話兒,聽起來牙齒發酸。俺倒喜歡結交江湖好漢,跟他們下酒館,不用講什麼客套,大大咧咧吃喝,痛痛快快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