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幕 月白之舞(3 / 3)

“嚓。”很輕微的聲響,刀已歸鞘了。

黑影抬頭看一下夜空,耳朵忽聽到一陣笛聲。哀傷的樂調再配上笛子獨特的音色,聽起來竟讓人滿懷愁緒,這就仿佛一位一生坎坷的詩人在用詩化的語言向別人訴說他的人生。笛聲有點沙啞,但這種沙啞恰到好處,將曲子的音韻發揮得淋漓盡致。

黑影聽了一會兒,然後尋著笛聲而去。

這是布魯塞爾學院深處的小公園。公園中心是一個小湖泊,湖邊靠著零散的小木舟,離湖邊不遠處是充滿詩意的楓樹林,裏麵有條小道延伸出來,直至湖邊。楓樹林邊緣處的小道入口有一排小型秋千和大理石椅。這是往年最多情侶約會的地方。每當晚上,成雙成對的情侶總會互相依偎走到這裏,有的會在湖邊散步,欣賞星月,有的會劃著小木舟到湖泊中心,體驗水的柔情,有的會蕩秋千,女的往往坐秋千,由男友從背後輕輕推,有的則會步入楓樹林……接吻。

今晚的小公園倒是出奇的冷清,隻有樂思怡坐在大理石椅對著反射瓦斯燈光的湖泊吹笛,平時來這裏幽會的情侶都跑去參加“奇兵尋寶”了。所幸小公園沒有人,否則樂思怡不會待在這裏吹笛子。樂思怡是那種極其文靜的女生,不太願喜歡待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想當著那麼多人麵前吹笛,性格是往內斂的方向發展的。然而這一類的女生都會多愁善感,喜歡幹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按卜一玄的說法,這些無法理解的事就是太文藝的事。

原本樂思怡並沒有打算坐在這裏吹笛子。她很早就計劃好今天的行程,打算上完格鬥課和徽章史,待在宿舍裏看書。她是一個喜歡看書的女孩,也是一個很容易被書裏麵一些爛俗套的情節感動的女孩。每看完一本書,她總會寫點觀後感,對書中人物評評點點。有時,她會替書中的主人公的命運感到不公,有點遷怒作者怎能忍心安排這麼悲慘的命運給主角。其實,偶爾的時候,她也會納悶自己怎麼會對書中人物的命運那麼上心。但是無論怎麼想,她始終得不出答案,隻得歸咎於自己是個感性的人。

今晚她看了一本小說,書名是《雲上的天國》。書中主要述說一個小男孩為了尋找去世的媽媽的身影,不斷地去尋找一個名為“天國”的地方。媽媽在去世之前曾對小男孩說她要到天國上了,不能再陪他了,所以他一定要堅強。如果有一天他想媽媽了就看一下天空上的雲,媽媽會在雲端的盡頭麵帶微笑地看住他。小男孩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媽媽就已經不在了。他開始很想念媽媽,逢人就問天國在哪,他想找到自己的媽媽。

看完這本書的時候,樂思怡不止一次感受到作者的慘忍。她想寫點文字去安慰小男孩,但書畢竟是書,這個小男孩存不存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她忽然感到很悲傷,想吹一段曲子來緩解心情。於是,她帶著笛子來到小公園,吹起那哀傷的曲調。

樂思怡慢慢地拉長尾音,這支曲子到終了的時候了。

曲子結束了,小公園回歸寂靜,如無人的荒漠,靜得有點可怕。不知道從哪裏吹來一陣小風,楓樹林忽傳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讚歎樂思怡演奏的曲子美妙動聽,隻是有點淒慘,剛才的沉寂隻是他們還沉迷奧妙的音樂意境,沒有反應過來。

樂思怡抬頭望一下夜空,沒有如願看見皎潔圓月,心裏略有點失望

“不去參加篝火晚會麼?”背後忽然傳來聲音。

樂思怡沒有回頭,“學長,你不是也沒參加麼?”

雲起風從石椅背後繞過來,坐在樂思怡旁邊,放刀靠在椅子邊緣處,“我從來不參加這樣的活動。”

“是因為風紀會會長的身份麼?”樂思怡笑著問。

雲起風搖頭,“不,是因為性格關係。”

每逢學院有什麼大型活動的時候,雲起風向來都不參加。一來是因為他有嗜睡的毛病,能隨時隨地進入睡眠狀態,二來是因為他不擅長和人搭訕。他總是擺出一副混黑道的麵孔,常使那些想和他搭訕的男男女女毫不猶豫地退縮了。所以,他在男男女女中的受歡迎程度永沒有諾奇爾的高。

樂思怡掩嘴輕笑,“看來學長是一個內向的人。”

“你呢?你不也是內向的人嗎?要不怎麼躲在這裏一個人吹笛?”雲起風看住樂思怡。

樂思怡啞然。她低頭看一下手中的翠綠色玉笛,蔥白般的手指一一撫摸笛孔,“我隻是心血來潮,就想吹一曲樂曲而兒。”

“剛才吹的曲子的名字是?”雲起風問。

“風花雪月,是一首古老的曲子。”

“蠻好聽的曲子,隻是曲調有點哀傷。”雲起風點頭,繼續說:“小時候我媽媽曾對我說,一個人在吹笛子的時候會情不自禁地表露出她的情感,這曲調大概是你現在的心情吧?”

樂思怡驚愕地看住雲起風。在她印象中,雲起風可不是會說出這樣的話的人。

雲起風窘迫。這段時間他去找了一些人際交往技巧的書看。他知道自己不善於交流,口才沒有諾奇爾的好,所以才惡補一下人際交往技巧。現在他學以致用,不過看來效果似乎不行。他忽有點挫敗感,想到麵對惡魔毫不懼怕,學科全優的自己居然栽在“不會溝通”這一方麵上。

雲起風輕咳了幾聲,轉移話題,“你是不是在想你父母的事?”

樂思怡停止撫摸玉笛的動作,黯然神傷,不說話。

雲起風沉默幾秒鍾,繼續開口:“還記得卜一玄的印賦嗎?我曾去文獻官查過‘夢與幻’的資料,但是裏麵關於這一方麵的資料是一片空白。無奈之下,我去問中過‘夢與幻’效果的學員,他們都說當他們被紅光沾染,他們的意識仿佛脫離了軀體,在痛苦的回憶中穿梭,這就好比如你坐了時光機,回到以前,再一次經曆痛苦的事,而且這種痛苦被擴大了無數倍。我看過你的檔案,也追問一下王木豔副校長,算是知道一些你父母的事。我知道為什麼那天覺醒儀式後你會跪坐在地上流淚,那是因為你沉淪在無限痛苦的回憶中,不能自拔。而你今晚會在這裏吹著哀傷的曲子,也是因為你還在痛苦的回憶中轉來轉去,無法逃出去。”

樂思怡咬著嘴唇別過頭,強迫自己不去看雲起風的目光。此時,雲起風正在直視她的臉龐,與風一樣銳利的目光仿佛透過她的瞳孔,看穿她的內心。

樂思怡看向平靜的湖麵,幽幽地說:“學長,你怎麼突然跟我說這些?”

雲起風看了一眼靠在椅子邊緣處的黑色日本刀,語氣輕緩,“我從你眼中看見了與我一樣的悲傷。”

樂思怡一陣恍惚,她弄不懂雲起風的意思。她看向雲起風,但雲起風沒有解釋的意思。雲起風仰起頭,微風吹起他略長的額發,豎起的衣領細微彎下去,“能說說你那段故事嗎?今天晚上我做你的聽眾。”

樂思怡猶豫一下,良久才開口。

“那是我五六歲的時候,生日那天,爸爸媽媽帶我去乘摩天輪。在那之前,我就一直纏住媽媽,讓她帶我去乘摩天輪看星星。我聽一起玩的小夥伴說能和爸爸媽媽一起乘摩天輪玩看星星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我想做個幸福的孩子。那時候,爸爸媽媽總是不在家,丟下我一個人在四麵高牆的房子裏。餓的時候,我就會到冰箱拿出他們早已準備好的飯菜放在微波爐弄熱,如果他們忘了準備或者我吃完了,我隻能用開水泡麵。無聊的時候,我隻能看看書或者看電視,但不能出去玩。他們每次外出的時候總會告誡我不能獨自外出,外麵的世界有很多壞人,如果我一不小心被拐走了,那就永遠看不見他們了。孤獨害怕的時候,我隻能像無助的流浪小貓蜷縮在被窩裏,眼裏不斷地溢出淚水,全身不停地顫抖。在生日那天,當我聽到他們準備帶我到摩天輪公園的時候,我很開心,感覺自己終於觸摸到幸福的身影了,能不再過孤單害怕無聊的日子了,能成為小夥伴們眼中羨慕的幸福孩子了。”

“幸福的孩子嗎?”雲起風呢喃。

“爸爸買了票,我們一起坐進了狹小的廂子裏,摩天輪便慢慢地轉動。我好奇地趴在玻璃窗邊,第一次認真仔細地打量燈光燦爛的世界。媽媽來到我背後,將臉貼近我的臉蛋,溫柔地對我說:‘怡兒,你喜不喜歡這個世界?’我年紀小,不明白媽媽說的是什麼意,隻是貪婪地聞著媽媽身上的桔子味,開心地回答:‘當然喜歡啦。’媽媽笑了,哈出一口氣在玻璃窗上,外麵的燈火世界立刻朦朧,有點不真實。媽媽拉起我的手,手把手教我在玻璃窗上畫了一株植物,說:‘怡兒,這是綠蘿,是媽媽最喜歡的植物了,它的花語是守望幸福,媽媽多希望能和爸爸一起守望怡兒的幸福啊,可是這個世界不允許呢。’媽媽說到這音量已經很小了。我沒有聽進去,歪著頭看住媽媽說:‘怡兒現在好幸福啊。’媽媽笑著說:‘那就好,那就好。’這時,爸爸站起來,俯下身子親吻我的額頭,摸了一下我的腦袋。接著,他們相視而笑,打開廂門跳了下去。”

“我嚇壞了,趴在廂門邊透過小窗拚命地叫喊,可是廂子越升越高,爸爸媽媽在我眼中縮小為一個點,從我視野裏消失。緊接著,我看見許多種顏色的亮光閃過,世間逐漸變得沉寂。我蜷縮在廂子角落裏,害怕地顫抖。等待的時間似乎很漫長,摩天輪停止轉動的時候,我瘋了一般地衝出廂門,看見地麵灑滿了滾紅的鮮血,爸爸媽媽就倒在血泊中。我大腦一片空白,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過了許久,我哭喊地衝近爸爸媽媽身邊,用力搖晃他們的身體。可是他們沒有睜開眼睛看我一眼,隻是睡在地麵上,鮮血染紅了他們的衣服。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我瘋狂地搖晃媽媽的手,不停地哭喊。但我喊了許久,媽媽都沒有回應我一聲。這時候一聲輕脆的聲音響起,一支翠綠色的玉笛從媽媽手中脫落出來。我顫巍巍地撿起玉笛,在觸碰到玉笛那一刻,我的大腦充斥著劇痛,左眼射出翠綠色的光芒,一個由眾多音符圍繞帶著光環的女天使出現在我腦海裏。”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雲起風問。

“不知道不知道……”樂思怡搖頭,淚光在瞳孔裏閃現,“我隻知道我最愛的爸爸媽媽不在了,永遠不在了,我剛剛成為一個幸福的小孩,現在卻成一個可憐的小孩。《雲上的天國》裏的小男孩好歹也有一個思念寄托,當他找到天國的時候,媽媽就能找到了,可是我呢,我永遠找不到了,隻能永遠做個孤獨可憐的孩子。”說到這,樂思怡再無法壓抑心中的悲傷,雙手抱膝地低頭啜泣。

雲起風歎了一口氣,脫掉身上的風衣,披在樂思怡身上,想伸出手拍拍樂思怡的後背,好緩解一下她的心情,但是他想到這個動作顯得有點暖味,隻好放棄了。他坐近樂思怡幾分,端正腰板,說:“我可以借肩膀給你靠一下。”

淚水像開閘的水庫的洪水一樣,奔湧而出。樂思怡靠在雲起風的肩膀上,細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雲起風的眼睛閃過一抹哀傷的神色,“如果你不將悲傷渲染出來的話,那麼悲傷會化為魔鬼將你吞噬。所以你不要太過於執著過去的痛苦畫麵,而是將些痛苦化為力量,如火山一樣,當力量積蓄得強大的時候,竭斯底裏地爆發出來。”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雲起風微微握了左手拳頭,神情異常專注,給人一種感覺,這句話不是說給樂思怡聽的,而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樂思怡更靠近雲起風幾分,晶瑩的淚珠打濕了雲起風的白襯衫,啜泣的聲音漸漸小下去。

風吹過這裏,楓樹林發出“沙沙”聲響。幾片火紅的楓葉飄向湖泊,點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倘若悲傷占據了你的心房,幸福無法來臨的時候,你應該勇士地敞開心門,讓悲傷的洪水傾瀉過境,靜等幸福的敲門。

黑色海水不知疲倦似一遍又一遍衝刷海灘,潮起潮落的聲音宛如一支節奏舒緩的鋼琴曲。紅發魔女的長發被海風撩起,散發出迷人的發香。她臉上含著淡淡的笑容,山地自行車的燈光在她紅色瞳孔中彙聚成一個光點,牛仔短褲以下的雙腿白皙無瑕,如同上等的白美玉。

卜一玄看得竟有點呆了。他皺一下鼻子,心裏麵納悶紅發魔女的發香怎麼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他閉上眼睛回想一下,感覺上……感覺上……這種香味有點像小時候的樂思怡身上的味道……等等!不對啊!這不可能!一定是我的神經錯亂了!卜一玄狠狠地甩一下頭,有點煩躁地看向黑色海麵。他有點懊惱自己拿紅發魔女的發香當成小時候的樂思怡身上的味道,這兩者根本沒有……相同之處嘛!女惡魔的發香怎麼跟他心目中的女神的體香相比,不用多說,肯定是樂思怡的體香更好聞。

“喲,什麼時候蠻得這麼淡定了?難道沒有驚訝我的出現麼?”紅發魔女打趣。

“喂喂喂喂!難道你每次出現我都得大吃一驚麼?”卜一玄不服。紅發魔女說的話意思好像在說他是個膽小鬼。不過……好像事實是……要不他早就向樂思怡表白了,就不會像現在陷入暗戀的痛苦之中。

“噢,失望了。”紅發魔女聳一下肩。

“喂!你這次出該不會又跟我說什麼契約的事吧?我十分堅定地告訴你,我打死也不會簽的!”卜一玄想起上次紅發魔女跟他說契約的事。

“用不著杯光蛇影吧?誰說我一出現就隻為跟你討論契約的事?我心情愉快,想出來看一下海不行麼?”紅發魔女晃動雙腿。

卜一玄滿臉堆笑“嘻嘻”地笑了一段時間,忽然大聲說:“看海?有誰信啊?就算看海也用不著出現在我麵前吧?女惡魔的話能信嗎?這就好比太陽從西邊出來,我卜一玄能泡上樂思怡,龍珠裏麵的孫悟空被一星龍打死。這根本就是不可能!你們惡魔不想盡辦法來騙我訂下契約,難道你們改了老本行?”

“哇!裸的間接告白啊!”紅發魔女伸出手指著卜一玄說。她輕咳了幾聲,模仿卜一玄的腔調,“這就好比太陽從西邊出來,我卜一玄能泡上樂思怡!我卜一玄能泡上樂思怡。”

她竊笑地看住卜一玄發窘的臉蛋,“哎叛逃者,用不用我幫你告訴樂思怡呀?”

卜一玄真想跳海自殺了。這個打比方順溜順溜就說出口了,一時間沒能及時刹住。他能感覺臉上變得滾燙,耳根徹底紅了。他想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被紅發魔女逮住他的小把柄。如果她以這個要挾他簽訂契約,那麼他該怎麼辦呀?想到這,他心底一陣不安。

紅發魔女似乎看出卜一玄在想些什麼。她繞到卜一玄後背來,背靠卜一玄背上,兩人保持著背靠背的姿勢,“放心,我才沒有那麼齷齪呢。再說如果我出現樂思怡麵前,樂思怡不但會不聽我說話,反而會用梵音來殺我。我有那麼愚蠢麼?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替我擋一下海風,我有點冷。”後一句話是向卜一玄解釋她靠在卜一玄後背的原因。

卜一玄聽話地保持不動。他的臉蛋又開始發燙了,但是不是因為窘迫而是害羞。他長到這麼大了還沒有如此親密地和一個女性有身體上的接觸,盡管接觸的部位是……後背。說起來,他有夠失敗的。現在的初中生小學生毛還沒有長齊,就已經談戀愛談得要生要死了,什麼牽手接吻啥都做了。而他呢,都成人一個了,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拉過。

卜一玄調節呼吸,借此想讓發燙的臉蛋恢複正常。可是後背上傳來的溫度以及發香不止一次讓他心馬猿亂,本來已經夠紅的臉蛋更紅幾分,仿佛能滴出血來。

“你們很討厭惡魔嗎?”靠在卜一玄後背上的紅發魔女幽幽地問了一句。

“當然討厭啦!”卜一玄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但是剛說出口他就意識到糟糕了。後背靠著的就是一個惡魔啊,他這麼明目張膽地說人家壞話,魔女會不會一怒之下宰了他呢?

“討厭的理由呢?”出奇地,紅發魔女的口氣依然幽幽的。

“討厭的理由?”卜一玄撓一下頭,“這個有點難說。該怎樣說呢,他們之所以討厭你們,可能是因為徽章力量帶來的死亡詛咒吧。因為這個東西,他們人生軌跡偏離了自己想要的軌道,被逼踏上宿命之路。人都是很小氣的動物,他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所以理所當然地恨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嘍。”

“叛逃者,你可是說錯了。罪魁禍首的不是惡魔,而是他們的祖先。”紅發魔女吐氣如蘭,“你聽說過蝴蝶效應嗎?”

卜一玄點頭。他看過這個專用名詞的解釋。據說20世紀60年代初,美國著名氣象學家愛德華·羅倫茲在兩次計算氣象仿真的數據時,因為第二次輸入的數據差了0.000127,竟然意外得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結果,因而提出一篇論文,名叫《一隻蝴蝶拍一下翅膀,會不會在德州引起龍卷風?》,將係統中因為初期條件中的細微差距引起的巨大變化稱為“蝴蝶效應”,即是說一件事因為初期微小的差異,就會造成後續的連鎖反應,出現始料未及的驚人結果。

紅發魔女繼續說:“你試想一下,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祖先有貪欲,妄想得到超越人類理解範疇的力量,他們怎會擁有死亡詛咒的宿命?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祖先與我們簽訂契約,得到惡魔的力量,他們怎麼會遺傳祖先的惡魔徽章呢?所以說,這一切的罪過得歸咎於他們的祖先,而不是惡魔,充其量的,惡魔隻是幫他們祖先實現願望而已。”

卜一玄啞然。他覺得紅發魔女說得挺對,似乎被死亡詛咒的契約者還真不能怪惡魔,要怪就怪他們祖先唄,誰叫他們祖先與惡魔簽訂契約呢。他拍一下胸口,有點慶幸自己沒有和紅發魔女簽訂契約,否則他以後的子孫會恨死他的,他可做不起這樣的罪人。

卜一玄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偏過頭問:“我問你,覺醒儀式後我覺醒了君王級的惡魔徽章這件事是不是你的作怪?”

“嗬嗬,這件事啊。”紅發魔女輕笑幾聲,“怎樣?這些天被粉絲熱烈追捧,做個強者的感覺不賴吧?”

“不賴?那是惡夢好不好!”卜一玄大叫,“這些天我不但被強製學什麼咒語,還被慕容師姐當沙包一樣扔來扔去,出門都被人跟著要簽名,你說這算是哪門子的不賴?”

“那不是很好嗎?我可是實現你想當主角的夢想。”紅發魔女笑著說。

“扯淡!這根本是扯淡!那在‘死死號’列車能秒殺惡魔的我是怎麼回事?”卜一玄問。

“也是我弄的鬼。怎麼樣?英雄救美的情節雖老套,但這可是最能捕獲少女芳心的辦法了。”

卜一玄突然冷靜下來。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為什麼這樣做?”

紅發魔女伸個懶腰,“沒什麼。隻是一步步地引誘你跌入我的圈套。世上最好能引誘人簽訂契約的辦法就是先不求回報的力量支付,等你慢慢迷上這種感覺後,再和你簽訂契約。這樣成功率就大了許多。這就和青蛙法則一樣,你將一隻青蛙扔入沸騰的水裏,青蛙會馬上跳出來,但如果你將青蛙扔入涼水裏,再慢慢地給水加溫,青蛙會因為缺乏察覺而死在鍋中。”

“惡魔果然是惡魔,淨想這些害人的事!”卜一玄從岩石上跳下來,轉身指著紅發魔女,氣憤憤地說:“我堂堂七尺男兒才不會中你的圈套。我十分堅定地告訴你,無論你采用什麼樣的手段,我絕對不會和你簽訂契約!我才不想做子孫後代眼中的罪人呢!”

紅發魔女無所謂地聳聳肩,“我相信你會簽訂的。”

卜一玄擺出一副絕對堅持原則絕不會妥協的樣子,似乎在告訴紅發魔女他會堅持自己的立場。

“你有看過戒毒所的宣傳片嗎?裏麵的每個癮君子哪個不是說不會被毒品控製的呢?可是當他們一沾染毒品的時候,他們就注定會墮落下去。這惡魔力量就像毒品一樣,你開始吸了一點說自己能戒除,但隨著吸毒的次數越來越多,你已經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了。”紅發魔女跳下岩石,光著腳丫在海灘行走,“倒不如你現在跟我簽訂契約好了,或者我心情好了,會給你來個八折優惠,還買一送一,包售後服務喲!”

卜一玄驚出一身冷汗。媽呀,這魔女的心腸還真不是一般的陰險,居然想讓惡魔力量像毒品一樣令他著迷,然後在他不能自拔,無法舍棄的時候,順水推地提出簽訂契約,到時候他的靈魂就這樣給賣了。他用手搓一下臉蛋,狠狠地甩一下頭,保持清醒,邁著腳步走向山地車,身體在燈光下拉長一個黑影。他認為自己有必要開溜了,否則和紅發魔女說著說著,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她套到哪裏去了。

紅發魔女沒有注意卜一玄。她低著頭在海灘上搜索什麼,腳丫沾了濕的沙子,背後的海灘留下一排腳印。她走走停停走走停停,接著“咦”一聲,跑到前麵不遠處,彎下腰挖出一個巨型海獅螺。她看向卜一玄,大聲說:“喂!叛逃者,你要找的寶物是不是這個啊?”語氣是童真未了的小女孩找到有趣東西的高興。

卜一玄停下腳步,吃驚地朝後看去,紅發魔女捧著巨型海獅螺站在那兒,海風撩起她的紅色長發,人在那兒嘻嘻地笑。他忽有點弄不懂紅發魔女是怎樣一個人了。說她是惡魔吧沒錯,她老是想著如何逼自己與她簽訂契約,但是身為惡魔的她竟然有著小女孩的一麵,會光著腳丫在海灘上尋找寶物,找到後還會很開心地笑,露出好看的笑容。

卜一玄小跑至紅發魔女麵前,狐疑地指著海獅螺,“你確定是這個東西?”

“請不要懷疑魔女的話。”紅發魔女把巨型海獅螺交給卜一玄,“今天是你生日吧?”

“嗯。”卜一玄驚訝地看住紅發魔女。

今天的確是他十八歲生日。那次小舅子是提前幫他慶祝生日,還說了什麼過年過節有假期盡量不要回家的話,弄得他好像是垃圾似的,得趕緊甩手丟開。他記得自己沒有對誰說過生日日期,連娘娘腔師兄都不知道,到底紅發魔女是怎樣知道的呢?

“唉,”紅發魔女歎了一口氣,“看你以後會是大客戶的份上,我姑且跳支舞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你吧。”

她邁著歡快的步調走向黑色海麵。這時候,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海麵上的天空的烏雲仿佛正在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撕裂,烏雲如同布料從中間裂開,一輪銀白巨月慢慢地從海平麵升起來,銀色光華如同太陽普照大地給海麵和海灘鍍上一層銀膜,發出迷人的光暈。海麵波光粼粼,紅發魔女一步一步踏過海灘,踏上海麵。無法想像地,她居然沒有沉下去,海麵對於她來說似乎是一塊堅實的大地。她雙手擺在後背,哼著小曲子,腳丫在海麵上帶起一圈圈漣漪,浪花在月光下顯得絢麗多彩。

巨型海獅螺響起了拍子輕緩的鋼琴曲。卜一玄吃驚地看住手中的海獅螺,他似乎明白了那條提示語的意思了。“當月亮灑向銀灘下,夜的精靈在歌唱”意思即是說當有月光照在這個東西上,這個東西就會奏響樂曲。他忽有點生氣,這個遊戲也太坑爹了吧,如果今晚一直沒有月光,那他豈不是永遠找不到了?這個遊戲真是……弱智!

月光下的紅發魔女在海麵上起舞。紅發隨風飄揚,在月光的渲染下,顯示出一種迷人心魄的美。她雙腿在海麵上邁著舞的拍子步調,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如同美白玉的光澤。她輕柔地擺動雙手,像是一個小鴨子用鴨掌撥動水波,雙腿交合,身子如同蛇那樣扭動,一個又一個美得驚心動魄的舞姿出現在卜一玄眼前。

卜一玄看呆了。雖然紅發魔女沒有穿上芭蕾舞裙,但是穿著格子衫和牛仔短褲的她跳起舞肯定比穿芭蕾舞裙的好看。這種舞包含著一種隨性,包含著一種自由寬鬆,它不像芭蕾舞或圓舞那樣需要跳得一絲不苟,反而全是由舞者隨心而發的。舞者不必需求舞姿完美無暇,隻需保持心性好了。

紅發魔女忽然停下來了。她笑盈盈地看住卜一玄,“怎樣?要不你也來一段?”月光下的她說話是如此的溫柔。

卜一玄一時反應不過來。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被紅發魔女拉到海麵上。剛踏上海麵時,卜一玄下意識地認為自己要沉入海底,慌張地大喊“救命”,因為他不會遊泳。但當他發現自己和紅發魔女一樣能踏在海麵上,心突然就平靜下來。紅發魔女拉著他的雙手,兩個人在海麵上隨著巨型海獅螺奏出的鋼琴曲旋轉起來,腳掌在海麵上劃出一條條弧線,激起一層層銀光浪花。浪花朵朵,卜一玄能看見浪花裏的紅發魔女的臉。她含笑地看住他,好看的眉兒彎成月牙兒。

如果真的有那麼的一個,那麼的一個人願意牽起你的手,為你起舞,無論此刻你是否擁有人生目標,是否對自己的人生感到無望,你都應該慶幸,你的存在還是會有價值的,總會有那麼的一個人在意你,在你生日那天獻上她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