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傳奇集》稗邊小綴(3 / 3)

此外言道教儀則,應驗,及仙人,靈境者尚二十餘種,八十餘卷。今惟《錄異記》流傳。光庭嚐作《王氏神仙傳》一卷,以悅蜀主。而此篇則以窺覗神器為大戒,殆尚是仕唐時所為。《宋史》《藝文誌》小說類著錄作“《虯髯客傳》一卷”。

宋程大昌《考古編》(九)亦有題《虯須傳》者一則,雲:

“李靖在隋,常言高祖終不為人臣。故高祖入京師,收靖,欲殺之。太宗教解,得不死。高祖收靖,史不言所以,蓋諱之也。《虯須傳》言靖得虯須客資助,遂以家力佐太宗起事。此文士滑稽,而人不察耳。又杜詩言‘虯須似太宗’。小說亦辨人言太宗虯須,須可掛角弓。是虯須乃太宗矣。而謂虯須授靖以資,使佐太宗,可見其為戲語也。”髯皆作須。今為虯髯者,蓋後來所改。惟高祖之所以收靖,則當時史實未嚐諱言。

《通鑒考異》(八)雲:“柳芳《唐曆》及《唐書》《靖傳》雲:

‘高祖擊突厥於塞外。靖察高祖,知有四方之誌。因自鎖上變,將詣江都,至長安,道塞不通而止。’案太宗謀起兵,高祖尚未知;知之,猶不從。當擊突厥之時,未有異誌,靖何從察知之?又上變當乘驛取疾,何為自鎖也?今依《靖行狀》雲:

‘昔在隋朝,曾經忤旨。及茲城陷,高祖追責舊言,公忼慨直論,特蒙宥釋。’”柳芳唐人,記上變之嫌,即知城陷見收之故矣。然史實常晦,小說輒傳,《虯髯客傳》亦同此例,仍為人所樂道,至繪為圖,稱曰“三俠”。取以作曲者,則明張鳳翼張太和皆有《紅拂記》,淩初成有《虯髯翁》。

右第四分

《冥音錄》出《廣記》四百八十九。中稱李德裕為“故相”,則大中或鹹通後作也。《唐人說薈》題朱慶餘撰,非。

《東陽夜怪錄》出《廣記》四百九十。敘王洙述其所聞於成自虛,夜中遇精魅,以隱語相酬答事。《唐人說薈》即題洙作,非也。鄭振鐸(《中國短篇小說集》)雲:“所敘情節,類似牛僧孺的《元無有》,也許這兩篇是同出一源的。”案《元無有》本在《玄怪錄》中,全書已佚。此條《廣記》三百六十九引之:

寶應中,有元無有,常以仲春末獨行維揚郊野。

值日晚,風雨大至。時兵荒後,人戶多逃。遂入路旁空莊。須臾霽止,斜月方出。無有坐北窗,忽聞西廊有行人聲。未幾,見月中有四人,衣冠皆異,相與談諧吟詠甚暢。乃雲:“今夕如秋,風月若此,吾輩豈不為一言以展平生之事也?”其一人即曰雲雲。

吟詠既朗,無有聽之具悉。其一衣冠長人,即先吟曰:“齊絝魯縞如霜雪,寥亮高聲予所發。”其二黑衣冠短陋人,詩曰:“嘉賓良會清夜時,煌煌燈燭我能持。”其三故敝黃衣冠人,亦短陋,詩曰:“清冷之泉候朝汲,桑綆相牽常出入。”其四故黑衣冠人,詩曰:“爂薪貯泉相煎熬,充他口腹我為勞。”無有亦不以四人為異,四人亦不虞無有之在堂隍也,遞相褒賞。觀其自負,則雖阮嗣宗《詠懷》,亦若不能加矣。四人遲明方歸舊所。無有就尋之,堂中惟有故杵,燈台,水桶,破鐺。乃知四人即此物所為也。

《靈應傳》出《廣記》四百九十二,無撰人名氏。《唐人說薈》以為於逖作,亦非。《傳》在記龍女之貞淑,鄭承符之智勇,而亦取李朝威《柳毅傳》中事,蓋受其影響,又稍變易之。涇原節度使周寶字上珪,平州盧龍人。在鎮務耕力,聚糧二十萬石,號良將。黃巢據宣歙,乃徙寶鎮海軍節度使,兼南麵招討使。後為錢鏐所殺。《新唐書》(一八六)有傳。

右第五分

《隋遺錄》上下卷,據原本《說郛》七十八錄出,以《百川學海》校之。前題唐顏師古撰。末有無名氏跋,謂會昌中,僧誌徹得於瓦棺寺閣南雙閣之荀筆中。題《南部煙花錄》,為顏公遺稿。取《隋書》校之,多隱文。後乃重編為《大業拾遺記》。原本缺落,凡十七八,悉從而補之矣雲雲。是此書本名《南部煙花錄》,既重編,乃稱《大業拾遺記》。今又作《隋遺錄》,跋所未言,殆複由後來傳刻者所改歟。書在宋元時頗已流行,《郡齋讀書誌》及《通考》並著《南部煙花錄》;

《通誌》著《大業拾遺錄》;《宋史》《藝文誌》史部傳記類亦有顏師古《大業拾遺》一卷,子部小說類又有顏師古《隋遺錄》一卷,蓋同書而異名,所據凡兩本也。本文與跋,詞意荒率,似一手所為。而托之師古,其術與葛洪之《西京雜記》,謂鈔自劉歆之《漢書》遺稿者正等。然才識遠遜,故罅漏殊多,不待吹求,已知其偽。清《四庫全書總目》(一四三)雲:“王得臣《塵史》稱其‘極惡可疑。’姚寬《西溪叢語》亦曰:‘《南部煙花錄》文極俚俗。又載陳後主詩雲,夕陽如有意,偏傍小窗明。此乃唐人方域詩,六朝語不如此。唐《藝文誌》所載《煙花錄》,記幸廣陵事,此本已亡,故流俗偽作此書雲雲。’然則此亦偽本矣。今觀下卷記幸月觀時與蕭後夜話,有‘儂家事一切已托楊素了’之語,是時素死久矣。

師古豈疏謬至此乎?其中所載煬帝諸作,及虞世南贈袁寶兒作,明代輯六朝詩者,往往采掇,皆不考之過也。”

《煬帝海山記》上下卷,出《青瑣高議》後集卷五,先據明張夢錫刻本錄,而校以董氏所刻士禮居本。明鈔原本《說郛》三十二卷中亦有節本一卷,並取參校。篇題下原有小注,上卷雲“說煬帝宮中花木”,下卷雲“記煬帝後苑鳥獸”,皆編者所加,今削。其書蓋欲侈陳煬帝奢靡之跡,如郭氏《洞冥》,蘇鶚《杜陽》之類,而力不逮。中有《望江南》調八闋,清《四庫目》雲,乃李德裕所創,段安節《樂府雜錄》述其緣起甚詳,亦不得先於大業中有之。

《煬帝迷樓記》錄自原本《說郛》三十二。明焦竑作《國史》《經籍誌》,並《海山記》皆著錄,蓋嚐單行。清《四庫目》(一四三)謂“亦見《青瑣高議》。……竟以迷樓為在長安,乖謬殊甚。”然《青瑣高議》中實無有,殆紀昀等之誤也。周中孚(《鄭堂讀書記》)更推闡其評語,以為“後稱‘大業九年,帝再幸江都,有迷樓。’末又稱‘帝幸江都,唐帝提兵號令入京,見迷樓,太宗曰:“此皆民膏血所為!”乃命焚之。經月,火不滅。’則竟以迷樓為在長安,等諸項羽之焚阿房,何乖謬至於此極”雲。

《煬帝開河記》從原本《說郛》卷四十四錄出。《宋史》《藝文誌》史部地理類著錄一卷,注雲不知作者。清《四庫目》以為“詞尤鄙俚,皆近於委巷之傳奇,同出依托,不足道。”按唐李匡文《資暇集》(下)雲:“俗怖嬰兒曰‘麻胡來!’不知其源者,以為多髯之神而驗刺者,非也。隋將軍麻祜,性酷虐。煬帝令開汴河,威棱既盛,至稚童望風而畏,互相恐嚇曰‘麻祜來!’稚童語不正,轉祜為胡。”末有自注雲:

“麻祜廟在睢陽。鄜方節度使李丕即其後。丕為重建碑。”然則叔謀虐焰,且有其實,此篇所記,固亦得之口耳之傳,非盡臆造矣。惜李丕所立碑文,今未能見,否則當亦有足資參證者。至塚中諸異,乃頗似本《西京雜記》所敘廣陵王劉去疾發塚事,附會曼衍作之。

右四篇皆為《古今逸史》所收。後三篇亦見於《古今說海》,不題撰人。至《唐人說薈》,乃並雲韓偓撰。致堯生唐末,先則顛沛危朝,後乃流離南裔,雖賦豔詩,未為稗史。所作惟《金鑾密記》一卷,詩二卷,《香奩集》一卷而已。

且於史事,亦不至荒陋如是。此蓋特裏巷稍知文字者所為,真所謂街談巷議,然得馮猶龍掇以入《隋煬豔史》,遂彌複紛傳於世。至今世俗心目中之隋煬,殆猶是晝遊西苑,夜止迷樓者也。

明鈔原本《說郛》一百卷,雖多脫誤,而《迷樓記》實佳。以其尚存俗字,如“你”之類,刻本則大率改為“爾”或“汝”矣。世之雅人,憎惡口語,每當纂錄校刊,雖故書雅記,間亦施以改定,俾彌益雅正。宋修《唐書》,於當時恒言,亦力求簡古,往往大減神情,甚或莫明本意。然此猶撰述也。重刊舊文,輒亦不赦,即就本集所收文字而言,宋本《資治通鑒考異》所引《上清傳》中之“這獠奴”,明清刻本《太平廣記》引則俱作“老獠奴”矣;顧氏校宋本《周秦行紀》中之“屈兩箇娘子”及“不宜負他”,《廣記》引則作“屈二娘子”及“不宜負也”矣。無端自定為古人決不作俗書,拚命複古,而古意乃寱失也。

右第六分

《綠珠傳》一卷出《琳琅秘室叢書》。其所據為舊鈔本,又以別本校之。末有胡珽跋,雲:“舊本無撰人名氏。案馬氏《經籍考》題‘宋史官樂史撰’。宋人《續談助》亦載此傳,而刪節其半。後有西樓北齋跋雲:‘直史館樂史,尤精地理學,故此傳推考山水為詳,又皆出於地誌雜書者。’餘謂綠珠一婢子耳,能感主恩而奮不顧身,是宜刊以風世雲。鹹豐三年八月,仁和胡珽識。”今再勘以《說郛》三十八所錄,亦無甚異同。疑所謂舊鈔本或別本者,即並從《說郛》出爾。舊校稍煩,其必改“越”為“粵”之類,尤近自擾,今悉不取。

《楊太真外傳》二卷,取自顧氏《文房小說》。署史官樂史撰,《唐人說薈》收之,誣謬甚矣。然其誤則始於陶宗儀《說郛》之題樂史為唐人。此兩本外,又嚐見京師圖書館所藏丁氏八千卷樓舊鈔本,稱為“善本”,然實凡本而已,殊無佳處也。《宋史》《藝文誌》史部傳記類著錄“曾致堯《廣中台記》八十卷,又《綠珠傳》一卷”,頗似《傳》亦曾致堯作;

又有“《楊妃外傳》一卷”,注雲:“不知作者”;又有“樂史《滕王外傳》一卷,又《李白外傳》一卷,《洞仙集》一卷,《許邁傳》一卷,《楊貴妃遺事》二卷,”注雲:“題岷山叟上”。書法函胡,殆不可以理析。然《續談助》一跋而外,尚有《郡齋讀書誌》(九,傳記類)雲:“《綠珠傳》一卷,右皇朝樂史撰。”又“《楊貴妃外傳》二卷,右皇朝樂史撰。敘唐楊妃事跡,訖孝明之崩。”而《直齋書錄解題》(七,傳記類》亦雲:“《楊妃外傳》一卷,直史館臨川樂史子正撰。”則綠珠楊妃二傳,皆樂史之作甚明。《楊妃傳》卷數,宋時已分合不同,今所傳者蓋晁氏所見二卷本也。但書名又小變耳。

樂史,撫州宜黃人,自南唐入宋,為著作佐郎,出知陵州。以獻賦召為三館編修,遷著作郎,直史館。觀綠珠太真二傳結銜,則皆此時作。後轉太常博士,出知舒黃商三州,再入文館,掌西京勘磨司,賜金紫。景德四年卒,年七十八。

事詳《宋史》(三百六)《樂黃目傳》首。史多所著作,在三館時,曾獻書至四百二十餘卷,皆敘科第孝悌神仙之事。又有《太平寰宇記》二百卷,征引群書至百餘種,今尚存。蓋史既博覽,複長地理,故其輯述地誌,即緣濫於采錄,轉成繁蕪。而撰傳奇如《綠珠》《太真傳》,又不免專拾舊文,如《語林》,《世說新語》,《晉書》,《明皇雜錄》,《開天傳信記》,《長恨傳》,《酉陽雜俎》,《安祿山事跡》等,稍加排比,且常拳拳於山水也。

右第七分

宋劉斧秀才作《翰府名談》二十五卷,又《摭遺》二十卷,《青瑣高議》十八卷,見《宋史》《藝文誌》子部小說類。

今惟存《青瑣高議》。有明張夢錫刊本,前後集各十卷,頗難得。近董康校刊士禮居寫本,亦二十卷,又有別集七卷,《宋誌》所無。然宋人即時有引《青瑣摭遺》者,疑即今所謂別集。《宋誌》以為《翰府名談》之《摭遺》,蓋亦誤爾。其書雜集當代人誌怪及傳奇,漫無條貫,間有議,亦殊淺率。前有孫副樞序,不稱名而稱官,甚怪;今亦莫知為何人。此但選錄其較整飭曲折者五篇。作者三人:曰魏陵張實子京,曰譙川秦醇子復(或作子履),曰淇上柳師尹。皆未考始末。一篇無撰人名。

《流紅記》出前集卷五,題下原有注雲“紅葉題詩取韓氏”,今刪。唐孟棨《本事詩》(《情感》第一)有顧況於洛乘門苑水中得大梧葉,上有題詩,況與酬答事。“帝城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欲寄誰”者,況和詩也。範攄《雲溪友議》(下)又有《題紅怨》,言盧渥應舉之歲,於禦溝得紅葉,上有絕句,置於巾箱。及宣宗放宮人,渥獲其一。“睹紅葉而籲嗟久之,曰:‘當時偶題隨流,不謂郎君收藏巾篋。’驗其書,無不訝焉。詩曰:‘水流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宋人作傳奇,始回避時事,拾舊聞附會牽合以成篇,而文意並瘁。如《流紅記》,即其一也。

《趙飛燕別傳》出前集卷七,亦見於原本《說郛》三十三,今參校錄之。胡應麟(《筆叢》二十九)雲:“戊辰之歲,餘偶過燕中書肆,得殘刻十數紙,題《趙飛燕別集》。閱之,乃知即《說郛》中陶氏刪本。其文頗類東京,而末載梁武答昭儀化黿事。蓋六朝人作,而宋秦醇子復補綴以傳者也。第端臨《通考》漁仲《通誌》並無此目。而文非宋所能。其間敘才數事,多俊語,出伶玄右,而淳質古健弗如。惜全帙不可見也。”又特賞其“蘭湯灩灩”等三語,以為“百世之下讀之,猶勃然興。”然今所見本皆作別傳,不作集;《說郛》本亦無刪節,但較《高議》少五十餘字,則或寫生所遺耳。《高議》中錄秦醇作特多,此篇及《譚意歌傳》外,尚有《驪山記》及《溫泉記》。其文蕪雜,亦間有俊語。倘精心作之,如此篇者,尚亦能為。元瑞雖精鑒,能作《四部正訛》,而時傷嗜奇,愛其動魄,使勃然興,則輒冀其為真古書以增聲價。猶今人聞伶玄《飛燕外傳》及《漢雜事秘辛》為偽書,亦尚有怫然不悅者。

《譚意歌傳》出別集卷二,本無“傳”字,今加。有注雲:

“記英奴才華秀色”,今削。意歌,文中作意哥,未知孰是。唐有譚意哥,蓋薛濤李冶之流,辛文房《唐才子傳》曾舉其名,然無事跡。

秦醇此傳,亦不似別有所本,殆竊取《鶯鶯傳》《霍小玉傳》等為前半,而以團圓結之爾。《王幼玉記》出前集卷十,題下有注雲:“幼玉思柳富而死”,今刪。

《王榭》出別集卷四,有注雲:“風濤飄入烏衣國”,今刪;而於題下加“傳”字。劉禹錫《烏衣巷》詩,本雲:“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來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此篇改謝成榭,指為人名,且以烏衣為燕子國號,殊乏意趣。而宋張敦頤《六朝事跡編類》乃已引為典據,此真所謂“俗語不實流為丹青”者矣。因錄之,以資談助。

《梅妃傳》出《說郛》三十八,亦見於顧氏《文房小說》,取以相校,《說郛》為長。二本皆不雲何人作,《唐人說薈》取之,題曹鄴者,妄也。唐宋史誌亦未見著錄。後有無名氏跋,言“得於萬卷朱遵度家,大中二年七月所書。”又雲“惟葉少蘊與予得之。”案朱遵度好讀書,人目為“朱萬卷”。子昂,稱“小萬卷”,由周入宋,為衡州錄事參軍,累仕至水部郎中。景德四年卒,年八十三。《宋史》(四三九)《文苑》有傳。少蘊則葉夢得之字,夢得為紹聖四年進士,高宗時終於知福州,是南北宋間人。年代遠不相及,何從同得朱遵度家書。蓋並跋亦偽,非真識石林者之所作也。今即次之宋人著作中。

《李師師外傳》出《琳琅秘室叢書》,記所據為舊鈔本。後有黃廷鑒跋雲:“《讀書敏求記》雲,吳郡錢功甫秘冊藏有《李師師小傳》,牧翁曾言懸百金購之而不獲見者。偶聞邑中蕭氏有此書,急假錄一冊。文殊雅潔,不類小說家言。師師不第色藝冠當時,觀其後慷慨捐生一節,饒有烈丈夫概。亦不幸陷身倡賤,不得與墜崖斷臂之儔,爭輝彤史也。張端義《貴耳集》載有師師佚事二則,傳文例舉其大,故不載,今並附錄於後。又《宣和遺事》載有師師事,亦與此傳不盡合,可並參觀之。琴六居士書。”《貴耳集》二則,今仍迻錄於後,然此篇未必即端義所見本也。

道君北狩,在五國城或在韓州,凡有小小凶吉喪祭節序,北人必有賜賚。一賜必要一謝表。北人集成一帙,刊在榷場中。傳寫四五十年,士大夫皆有之,餘曾見一本。更有《李師師小傳》,同行於時。

道君幸李師師家,偶周邦彥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於床下。道君自攜新橙一顆,雲“江南初進來”。遂與師師謔語。邦彥悉聞之,檃括成《少年遊》雲:“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後雲:“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李師師因歌此詞。道君問誰作。李師師奏雲:“周邦彥詞。”道君大怒,坐朝宣諭蔡京雲:“開封府有監稅周邦彥者,聞課額不登,如何京尹不案發來?”

蔡京罔知所以,奏雲:“容臣退朝呼京尹叩問,續得複奏。”京尹至,蔡以禦前聖旨諭之。京尹雲:“惟周邦彥課額增羨。”蔡雲:“上意如此,隻得遷就。”

將上,得旨:“周邦彥職事廢弛,可日下押出國門!”

隔一二日,道君複幸李師師家,不見李師師。問其家,知送周監稅。道君方以邦彥出國門為喜,既至,不遇。坐久至更初,李始歸,愁眉淚睫,憔悴可掬。

道君大怒雲:“爾往那裏去?”李奏:“臣妾萬死,知周邦彥得罪,押出國門,略致一杯相別。不知官家來。”道君問:“曾有詞否?”李奏雲:“有《蘭陵王》詞。”今“柳陰直”者是也。道君雲:“唱一遍看。”李奏雲:“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詞為官家壽。”

曲終,道君大喜,複召為大晟樂正。後官至大晟樂樂府待製。邦彥以詞行,當時皆稱美成詞;殊不知美成文筆,大有可觀,作《汴都賦》。如箋奏雜著,皆是傑作,可惜以詞掩其他文也。當時李師師家有二邦彥,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為宰相。籲,君臣遇合於倡優下賤之家,國之安危治亂,可想而知矣。

右第八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