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堅持卻可以無形中影響很多人很多事，季薛曾經雖然也千般好萬般好，但終究戾氣太重，她的兩隻肩膀仿佛扛了數座大山，苦苦支撐之際偏偏風沙迷了眼睛，一方麵要穩住大局，不讓大山掉下砸了眾人，一方麵要寬慰自己，風沙隻是途經，迷了眼睛隻是因為剛好趕上了。
寬慰是一回事，身體的叫囂又是另一件事。
她的戾氣或許連她自己都不自知，可是林晨，林晨卸下了她周身的戾氣，盡管她仍舊頂天立地，但是屬於人的氣息她又全部找了回來。
和林晨一起共事的那些日子，是他最為充足的一段時日，有時候他會想，這麼處事周密，顧全大局，心有大善的人，怎麼會才將近而立。
後來，當季薛長睡不醒，以軒紉淼為首的犯罪組織被連根拔起，傾巢剿滅後，他才知道風霜如何催人老，世事如何礪少年。
一個人要有如何強大的內心和驚人的毅力才能走到那一步，他要如何時刻保持驚醒才沒有行差踏錯，苦苦堅守的原則，內心拚命守護的正義，他是吃盡了多少苦頭，忍受了多少黑夜才成全了他的原則和正義。
小時候一直覺得生死大義最難的莫過於舍生取義，後來，他才知道，生死大義最難的是取義。
生死在一瞬間，可是能惠及眾人，不辜負那一雙雙信任和期待的眼神才是最難的。
餘杭天天守著昏迷不醒的季薛，公司大部分事務都交給了幾個管事兒的打理，他想，若是早些時候，早些時候餘杭能放下他的那些追逐，或許一切都會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季望之帶著妻子來看過季薛後，餘杭不知道和他們聊了什麼，在季望之走後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整整三天沒有出來。
出來後餘杭又親自去花圃裏挑了一大束花帶著去了一個地方，一片埋著叫薛一寒的土地，跪在那個人的墓碑前，餘杭長時間失神。
“前輩，當年你和季前輩訣別時，有沒有想過他後麵會娶別人？”
“嗬……看看季前輩，我想或許我也能做到成全的，隻是真難啊！”
抹了一把臉，餘杭笑了起來，眼眶濕潤。
從薛一寒埋骨之地回來之後，餘杭親自給林晨打了電話，知道真相的林晨沉默了良久，然後隻是淺淺的回應了一個字“好”。
林晨到了香港後，待了沒幾日，他終於和林晨坐下來喝了一杯咖啡。
林晨對於季薛的反應可以說平靜，和餘杭不同的是，他不會整日守著季薛，在她耳邊念念叨叨，他隻是喜歡坐在季薛不遠處迎著光看書，陽光拂過書頁的時候，他喜歡溫柔的向季薛那裏看一眼。
仿佛季薛隻是睡著了，而他看著書等她醒來。
安靜而寧和。
“聽說你是為了她放棄了出國？”
林晨抿了一口咖啡，溫和的目光緩緩掃過他的臉。
“忽然發現所有前進的動力都是她，現在她躺在這裏，我不知道意義在哪裏！”
“難道你追求的隻是她的見證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餘梵，你不是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太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了，所以才停下腳步，你怕，你怕一旦你邁出那一步，就會像你的父親一樣，最後雖然得到了那些，卻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是，我怕，我怕我再回頭看時，會後悔！”
“可是誰的人生會沒有三兩件後悔的事，情感不該是束縛住你的枷鎖，去做一件事，不該隻是在意別人的看法，更重要的是它的價值，你父親和煮雪沒辦法走到一起，並非是他做錯了，而就當時的情況而言，他那樣的選擇價值重於煮雪，他和煮雪的分開並非他的選擇，而是他的位置不允許他去做我這樣的人！”
“你是想告訴我，她早給了我意義對嗎？我要做的事不該局限於她的目光下，不管她看不看得見，我都該走下去對嗎？”
“你都知道！”
“是啊，我是知道的！”
“那麼就這樣吧，我們要去德國了，所以今天也是來給你告別的！”
“……前輩，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你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是什麼？”
“我這一生才一半呢，現在回答不了你這個問題！”
“果然……”
“回吧！”
“好！”
星巴克內，屬於林晨和他的杯子裏麵一個是最苦的，一個是最甜的。
飛機脫離地麵，鑽入雲端，他頭靠在後座上。
有人苦了一輩子，苦慣了，有人膩在糖罐子裏，甜慣了。
可是苦總會有終點，而甜何嚐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