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大雪封山,家裏已經沒有錢可以再供他念書了,父親一支又一支的煙不停的抽著,最後焦躁讓那張蒼老老的容顏看起來無比的憔悴,他躲在房間裏不敢出去跟父親說一句話,他怕自己一說話父親就會將那句他最怕聽到的話說出口,然後他會承受不住,屋外寒風呼呼地吹,他的心好像也跟著屋外的萬物一樣正在受著嚴冬折磨,高三很快就要完了,他知道以自己的成績一定可以考個好學校,可是無論他怎樣爭氣,好像老天都不怎麼站在他這邊。
半個月,哪怕是過年,家裏的氣氛都緊張急了,他自小沒了母親,父親又是窮苦農民,他知道自己不該奢求太多,可是有時候他也會忍不住想,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偏偏是他要承受這些沉重,父母生了他就該給他個順遂的成長不是嗎?開學那日他背好書包準備像往時那般去學校,可是高三的學費,已經欠了半學期的了,如果去學校還交不出來,班主任又會如何對他?剛剛踏出門的腳步瞬間像是負重了千斤似的,如何也邁不動了。
許久以後,他終歸是走到父親的麵前了,他底氣不是很足的對父親說到:“爸,我的學費已經欠了半學期了,這學期不能再欠了!”,父親一聲長歎,然後並不情願的還是說出了那句話:“瓜瓜,要不你別讀了,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他一聽,立馬跪了下去,他抓著父親的手忍不住哭泣了起來,他會更加爭氣,他會考個好大學,等將來報答父親的,隻要讓他讀下去,父親眼裏也含淚,但奈何無處再去為他籌措學費,能借的地方都借了,家裏能賣的的也都賣了,把他供到這裏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沒錢也就念不了書了,他將自己關在家裏好幾天,仍舊不甘心,憑什麼,他並不比別人差,憑什麼以後隻能繼續父親的老路,做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憑什麼?正在他自暴自棄時馮萱(柳曦母親)來了,她從學校請了假大老遠的來到他家,沒有一句質問,更沒有一句解釋,隻是將一個木質的紅漆雕花盒子交給了他,馮萱對他說:“風哥,你的天地不應該被局限在這座大山裏,你一定要做最出色的那個人!”。
他捧著那個紅漆雕花盒,看著馮萱那張清秀精致的臉,心裏酸澀難耐,馮萱沒有等他,自己先走了,她走後,他打開盒子,裏麵是三卷錢,一卷一塊的,新舊不一,一卷兩元的,一卷五元和十元放一起的,每卷一百元,沒有人知道那天他抱著那個盒子哭了多久,他告訴自己,他一定要出人頭地,他一定要對馮萱好,這輩子,他誰都可以辜負,唯獨馮萱不可以。
後來他考上了警官學校,在裏麵也一直是個佼佼者,可是馮萱卻考的並不怎麼好,念書期間還總是愛往外跑,他去找了她好幾次,她都不在學校,甚至連晚上都不回學校,後來他幹脆不去找了,馮萱每次來見他都會給他帶來一些錢,還有體麵的衣服,手表,同學們都說他福氣好,未婚妻人不但漂亮還肯為他花錢,雖然一切都是事實,可是他卻覺得越來越難承受馮萱對他的那份好了。
他是愛馮萱的,就是因為太愛所以才無法接受馮萱去那種風月場所,他對馮萱的愛是被馮萱自己一點又一點耗盡的,他想既然她願意那樣墮落,那麼他又何必再去管她,反正她來錢容易,所以每次再接受她的錢時,他再不心懷愧疚,畢業那年他要了她,果然,馮萱已經不再是記憶裏的樣子了。
去到工作崗位上,什麼都需要打點,所以他需要越來越多的錢,馮萱依舊在供著他,他有一陣子又心軟了,他想,無論馮萱變成什麼樣子,那個人都是對自己最好的人,偶然一天他看見了軒紉淼,軒紉淼身上的氣質和當年的馮萱竟有驚人的相似,就連她的一顰一笑都像極了那年來他家送錢的馮萱。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再也忘不了軒紉淼了,隻是在後來他越來越不由自主,直到他和軒紉淼走到了一起,他便徹底把馮萱給弄丟了,後麵的種種不過是,不過是他無法再回頭了,馮萱死了,軒紉淼也嫁給別人了,一夕之間他什麼也沒有了。
或許他愛的並不是軒紉淼,他愛的隻是那年那個雪中送炭的女孩子,她有著這世間最美的容顏和最善良的心,他一直想去找回那個女孩子,可是,再也沒有了,他再也找不回來了。他這一生都成了一個笑話。
他在眾人的目光中癲狂的笑了起來,既然都成笑話了,那麼剩下的又有什麼可在意的呢?世道不公,那憑什麼又要他就此打住呢。
他說:“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他和他的母親是那樣的像,每每他在我麵前站著時,我就覺得是馮萱站在了我的麵前,她在笑話我,笑話我無法得償所願,笑話我一無所有,可是我會走到如今,何嚐不是她害的,是她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