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怕我們後來比妹還不及呢!”說了,又大家垂淚。是夜到了三更時候,錦霞竟然撐不住,就奄然沒了。當下府裏好不忙亂,馬氏又不在府裏,一切喪事,倒不能拿得主意。
原來馬氏平日,與潘子慶和陳亮臣的兩位娘子最為知己,那潘子慶是管理關裏的冊房,卻與周庸祐同事的。那陳亮臣就是西橫街內一個中上的富戶。馬氏平日,最好與那兩家來往;那兩家的娘子,又最能得馬氏的歡心,因是一個大富人家,哪個不來巴結?無論馬氏有什麼事,或一點不自在,就過府來問前問後,就中兩人都是。潘家娘子朱氏,周旋更密,其次就是陳家的娘子李氏了。自從周宅裏興工建築戲台,已停止唱演堂戲,故馬氏常到潘家的娘子那裏談天。這時,陳家的李氏因馬氏到了,倒常常在潘宅裏,終日是抹葉子為戲。那馬氏本有一宗癖性,無論到了哪處人家,若是他的正妻相見,自然是禮數殷勤;若還提起一個妾字,縱王公府裏的寵姬,馬氏也卻瞧也不瞧他的。潘、陳兩家娘子,早識他意思,所以馬氏到來,從不喚侍妾出來見禮,故馬氏的眼兒,自覺幹淨。自到了潘家盤桓之後,錦霞到病重之時,馬氏卻不知得,家人又知他最怕聽說個妾字,卻不敢到來奔報。
正是人逢知己,好不得意。那一日,馬氏對潘家朱氏說道:“我兩人和陳家娘子,是個莫逆交,倒不如結為姊妹,較覺親熱,未審兩人意見何如?”朱氏道:“此事甚好,隻我們高扳不起,卻又怎好?”馬氏道:“說怎麼高扳兩字?彼此知心,休說閑話罷。”朱氏聽了,就點頭稱善,徐又把這意對李氏說知,李氏自然沒有不允。當下三人說合,共排起年庚,讓朱氏為姊,馬氏為次,李氏為妹,各自寫了年庚及父名母姓,與丈夫何人,並子女若於人,一一都要寫妥。誰想馬氏寫了多時,就躺在炕上吸洋膏子,隻見朱、李兩人翻來覆去,總未寫得停妥。馬氏暗忖:他兩人是念書識字的,如何一個蘭譜也寫不出?覺得奇怪,隻不便動問。
原來朱氏心裏,自忖蘭譜上本該把侍妾與及侍妾的兒女一並填注,奈馬氏是最不要提個妾字,這樣如何是好?想了一會,總沒主意,就轉問李氏怎樣寫法才好。
不想李氏亦因這個意見,因此還未下筆。聽得朱氏一問,兩人麵麵相覷。沒奈何,隻得齊來問問馬氏要怎麼寫法。馬氏道:“難道兩位姊妹連蘭譜也不會寫的?”說罷,忙把自己所寫的,給他兩人看。他兩人看了,見馬氏不待侍妾不提,就是侍妾的兒女,也並不寫及。朱氏暗忖:自己的丈夫,比不得周庸祐,若然抹殺了侍妾們,怕潘子慶有些不悅。隻得擠著膽子,向馬氏說道:“愚姊的意思,見得妾子也一般認證妻為嫡母,故欲把庶出的兩個兒子,一並寫入,尊意以為可否?”馬氏道:“他們的兒子,卻不是我們的兒子,斷斷寫不得的。”朱氏聽得,本知此言實屬無理,親不忍拂馬氏的性,隻勉強答一聲“是”,然後回去,立刻依樣寫了。
這時三人就把自己的年庚,放在桌子上,焚香當天禱告,永遠結為異性姊妹,大家相愛相護,要像同父同母生下來的。拜罷天地,然後焚化寶帛,三人再複見過了一個禮,又斟了三杯酒。正在大家對飲,隻見周府上四房的丫環彩鳳和梳傭六姐,汗淋淋的跑到潘宅來,見了馬氏,齊聲說道:“太太不好了!四姨太太卻升仙去了!”
正是:
堂前方結聯盟譜,府上先傳噩耗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