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日興工,與工匠說妥,中央自是戲台,兩旁各築一小閣,作男女聽戲的座位。
對著戲台,又建一樓,是預備馬氏聽戲的座處。樓上中央,以紫檀木做成煙炕,炕上及四周,都雕刻花草,並點綴金彩。戲台兩邊大柱,用原身樟木雕花的,餘外全用坤句格木,點綴輝煌。所有磚瓦灰石,都用上等的,是不消說得。總計連工包料,共八萬銀子。待擇妥興工的日辰,即回覆馬氏。此時府裏上下,都知增建戲台的事,隻道此後常常聽戲,好不歡喜。
次日,馬氏即同四房錦霞跟著,扶了丫環瑞香,同進花園裏看看地勢。一路繞行花徑,分花拂柳而來。到一株海棠樹下,忽聽得花下石蹬上,露出兩個影兒,卻不覺得馬氏三人來到。馬氏聽得人聲喁喁細語,就潛身花下一聽,隻聽得一人說道:“這會於建築戲台,本不合興工的。”那一人道:“怎麼說?難道老爺不在這裏,馬太太就做不得主不成?”這一人又道:“不是這樣說。你看馬太太的身形,腹裏比從前大得很,料然又是受了胎氣的了,怕動工時衝犯著了,就不是玩的。”那一人又道:“衝犯著便怎麼樣?”這一人又道:“我聽人說:凡受了胎的婦人,就有胎神在屋裏。那胎神一天一天的坐處不同,有時移動一木一石,也會衝犯著的。到興工時,哪裏關照得許多,怕一點兒不謹慎,就要小產下來,可不是好笑的麼?”
那一人聽罷,啐一口道:“小小妮子懂怎麼?說怎麼大產小產,好不害羞!”說了,這一人滿麵通紅,從花下跑出來,恰與馬氏打一個照麵。馬氏一看,不是別人,跑出來的,正是四房的丫環麗娟,還坐在石蹬上的,卻是自己的丫環寶蟬。麗娟料然方才說的話早被馬氏聽著了,登時臉上青黃不定。錦霞恐馬氏把他來生氣,先說道:“偷著空兒,就躲到這裏,還不回去,在這裏幹什麼?”麗娟聽了,像得了一個大機會的一般,就一溜煙的跑去了。馬氏即轉過來,要責罵寶蟬,誰想寶蟬已先自跑回去了。
馬氏心上好不自在,隨與二人回轉來。先到自己的房子裏,暗忖那丫環說的話,確實有理,他又沒有一言犯著自己,本來怪他不得。隻即傳馮少伍進來,問他幾時動工。馮少伍道:“現在已和那起做的店子打訂合同,隻未擇定興工的日子。因這時三月天氣,雨水正多,恐有妨礙工程,準在下月罷。”馬氏道:“立了合同,料然中止不得。隻是興工的日元,準要細心,休要衝犯著家裏人。你可拿我母女和老爺的年庚,交易士看,勿使相衝才好。”馮少伍答一聲“理會得”,隨退出來。暗忖馬氏著自己勿選相衝的日子,自是合理,但偏不掛著各房姬妾,卻又什麼緣故?
看來倒有些偏心。又想昨兒說起建築戲台,他好生歡喜,今兒自花園裏回來,卻似有些狐疑不定,實在摸不著他的意。隨即訪問丫環,馬太太在花園有怎麼說話。才知他為聽得麗娟的議論。因此就找著星士,說明這個緣故,仔細擇個日元。到了動工時,每日必拿時憲書看過胎神,然後把物件移動,故馬氏越讚馮少伍懂事。
話休煩絮。自此周府內大興土木,增築戲台樓閣,十分忙碌。偏是事有湊巧,自興工那日,四房錦霞姨太太染了一病,初時不過頭帶微痛,漸漸竟頭暈目眩,每天到下午,就發熱起來。那馬氏生平的性兒,提起一個妾字,就好像眼前釘刺,故錦霞一連病了幾天,馬氏倒不甚掛意,隻由管家令丫環請醫合藥而已。奈病勢總不見有起色,馮少伍就連忙修函,說與周庸祐知道。是時錦霞已日重一日,料知此病不能挽回,周庸祐又不在這裏,馬氏從不曾過來問候一聲,隻有二姨太太或香屏姨太太,每天到來問候,除此之外,隻靠著兩個丫環服侍。自想自己落在這等人家,也算不錯,奈病得這般冷淡,想到此情,不免眼中吊淚。
那日正自愁歎,忽接得周庸祐由香港寄回一書,都是叫他留心調養的話。末後又寫道:“今年建造戲台,實在不合,因時憲書說本年大利東方,不利南北,自己宅子實在不合向。”這等話看了,更加愁悶。果然這數天水米不能入口,馬氏天天都是離家尋親問戚,隻有二姨太太替他打點,看得錦霞這般沉重,便問他有怎麼囑咐。錦霞歎一聲道:“老爺不在這裏,有什麼囑咐?死生有命,隻可惜落在如此豪富的人家,結局得這個樣子。”二姨太太道:“人生在世,是說不定的,妹妹休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