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讓開一步,朝外便走道:"你敢打,店門外去!"大侉子上了火,便瘋狗般跟將出來。少年立定了,笑著招手道:"來!"大侉子用著全身氣力,劈麵便是一拳。少年一讓,趁勢將他向懷裏一拉。大侉子一個狗吃屎跌在地下,霍的爬起身來。但聽得少年笑道:"不跌上你十跤,便算我輸,再不來管你的事如何?"大侉子怒極了,舉起雙手,如毒龍探爪般來抓。
少年見他臨近,將左手向上一格,底下左足一個旋風掃落葉,大侉子撲的又倒了。這時看的人漸漸聚得多了。大侉子爬起來,愣著眼睛向少年看著,大喊一聲,連頭連肩的撞過來。少年見他這種蠢樣子煞是可笑。有意逗著他玩,便將身子晃了晃,像要跌下去的樣子。大侉子樂極了,不提防被少年兩手將茄瓢頭捧住,直撳到地上道:"第三跤哩。"旁邊看的人嘩然鼓掌大笑。
要是別個,早羞得一溜煙跑了。大侉子卻手腳亂劃的掙紮了起來,老著麵皮道:"打不過你,同你講理。"少年大笑道:"也好,你先講來。便請在場諸人說句公道話兒。"大侉子撩拳捋臂道:"燕兒是我的人。於你甚事,要你不強硬出頭?"少年笑道:"是你的人麼,是你的什麼人呀?你說緝拿由他去,官司陪你吃。為什麼一個好好的人,要給人緝拿起來呢?請你先把這事由說明,才好講理呢。"這幾句話把大侉子急得一頭臭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少年勃然大聲道:"什(怎)麼不言語了?快老實說!不啊,我有能力立刻送你到個地方去。"大侉子想:"這不是路了。"顧不得人笑話,咕噥著道:"你等著罷,我還有別的事,恕不奉陪哩。"說完,捧著頭從人叢中狗一般溜出去了。眾人見了,扶掌大笑。
少年歎道:"不想世上竟有這種不要臉的人!可惜我燕尾生隻一雙眼睛,看不盡魑魅魍魎;隻有一對拳頭,打不完人間不平呢。"說著還進店去,見燕兒倚在桌上垂淚。尾生見他支頤側鬢,竟與女子一樣,便上前安慰了他幾句。燕兒非常感激,謝了又謝。尾生問他現在那裏,燕兒說在方將軍家做童兒。尾生心裏不覺一動,問每日能出來逛著麼?燕兒道:"難得很,每月止多也不過兩三次。"尾生沉吟道:"那便可惜。"燕兒見尾生清俊華貴,俠腸義膽的救了自己,心上也有些羨慕。便道:"爺貴寓在那裏?但凡有出來的時候,總到爺那裏去請安的。"尾生道:"請安呢,我也不敢當。我是從來不講貴賤貧富的,覺得既是個人,自然是一樣的。不然,以我這身家,難道便肯同方才這蠢物揮拳賭鬥麼?你若有空閑時,我很喜歡同你說說話。今天我卻還要到別的地方去,來不及同你到寓下去了。以後你要是出來時,隻須到長元和會館問燕某便了。"說完,翩然自去。
看官,那尾生是個鐵錚錚男子,生平不好女色,怎一見燕兒便深情綣綣,與時下顯官一樣的酷愛男色起來。有的說燕兒本非凡豔,他一種明姿韶色,不由不把磊落豪俊的尾生,變作情有獨鍾的男子。這又小覷了他了。他這舉動自有他的作用,為成為敗雖不可知,在他看來,卻算一會逢其適的巧遇了。他自出了會賢樓,心裏非常暢適,緩步過市,到了個彈子房裏。
四麵一張,卻早有個人在那裏坐著,便走將過去,將他肩上一拍道:"你來了幾時了?"那人正是漁陽,一見了尾生,便道:"等你長久了。"說著,立起身來,嗬了個腰道:"走罷!"兩人便出彈子房,還到寓所去了。真是:腐史傳開遊俠例,一時屠酤滿燕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