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南宮澤出馬,果然不一樣。下午就安排我做檢查,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他們就同意讓我出院了。
“醫生,我能出院了嗎?”我聽到他們翻動著檢查報告的聲音,卻始終沒聽到他們跟我說話,隻能我主動開口問他們。
“如果你那麼想出院,那就回家吧,你的心都不在這裏了,我可不想到時候還要派護士找你這個病人。”哈,沒想到我的主治醫生也是這麼幽默的一個人。真好,終於可以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了,“不過要記得每個星期回來複診換藥。”
“好,好,好。”我連連點頭,生怕等一下他們又反悔不讓我出院了。
“醫生,我眼睛上的紗布什麼時候才能拆啊?”我忍了很久,但還是決定問一下。三個星期不分日夜的日子,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吧。
“茜亞,能拆的時候醫生自然會替你拆的。”哥在旁邊說著。
“哥,你不是我,所以體會不到這種想看又看不到的感覺,很難形容,真的很難受。”如果不是這次車禍,這種感覺我也同樣的體會不到。
“眼睛是很脆弱、敏感的器官,我們怕你的眼睛會受到感染,所以小心期間還是多包幾天,你再忍受段時間吧。”沒想到是南宮澤回答我的。
“南宮大哥,你什麼時候也對眼科有研究了,”我笑著,“給我個期限。”
“兩個星期,兩個星期後拆石膏,順便給你拆紗布。”這回是主治醫生說的。
“好,兩個星期。”此刻,他們說什麼我都會相信,我也隻能選擇相信他們。
回到家,沒了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沒了尖銳的哭泣聲,一切都是那麼的令人安心,就像漂泊已久的船隻終於回到了港口,好安定,我整個人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大哥抱著我回到房間,不知道這種借助別人而生活的日子還要過多久,隻是目前看來隻能做大哥的包袱了。
我一個人在房間裏閉著眼睛裝睡,大哥在外麵收拾著屋子,偶然不心小撞到東西發出一點點的響聲,但緊接著就會有是一連串的聲音,我想一定是大哥想要補救,卻沒想到弄巧成拙了吧。我還能感覺到他偷偷打開我房門的聲音,應該是來看我有沒有被驚醒吧。
現在,每個人都當我是易碎品一樣小心的伺候著,卻不知道,他們越是這樣,我越是討厭,越是覺得自己像是個廢物一樣,幸好,這樣的日子不用過多少,要不然,我遲早要瘋掉。
我想找個人聊天,卻不知道找誰,身邊的人都會小心翼翼的,隻知道讓我多休息,注意身體,卻從來不曾關心我的心情,其實真正受傷的是我的心,隻是沒有人知道。
以柔,對了,找以柔,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沒有寄請柬給我,應該還沒有要到結婚的地步吧。
我用雙手撐起上身,帶動著到現在還沒有感覺的雙腿,靠在床頭,然後伸出手去摸應該放在床頭櫃上的電話機。果然沒兩下就摸到了,還好,哥沒有動我房間裏的擺設。
將電話機擱在腿上,拿起話筒,另一隻手的手指在電話按鍵上滑動,心中默數著號碼,幸虧以前經常打以柔的手機,號碼已經背的滾瓜爛熟了,不用眼看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半天,才按完了十一個數字鍵,但我卻心裏也沒有底,不知道等一下接電話的會不會突然變成了一個男的。
“喂。”聽到聲音,我笑了,沒錯,接電話的是以柔,至少現在打個電話還難不倒我。
“以柔,我是茜亞。”
“茜亞,你前幾天去哪裏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你,打你手機始終是關機狀態,打公寓的,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都沒人接。”原來以柔在我住院期間就已經找過我了。
“哦,我哥回來了,所以回老家住了幾天。”我不想讓以柔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她自己都已經夠煩心的了,我又何必再讓她替我擔心呢,“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要結婚了,時間定在下個月月底,十二月三十號。”她終於還是向命運屈服了嗎?聽她說話的口氣,已沒有了當初的憂傷,難道她認命了嗎?
“以柔,這樣結婚的話,你會快樂嗎?”我問她,本來都到了這份上了,我也不該再說些什麼,可是,我不忍心她就這樣草草的結束了終生的幸福。
“我當然開心了。告訴你,我要嫁的人是我這生的所愛,所以你放心,我會幸福的。”
奇怪了,難道說以柔這麼快就又找到了此生所愛了嗎?
“哈哈,你肯定犯迷糊了吧,其實呢,我要嫁的就是那個差點娶了別的女人的男朋友。”
“啊!”沒想到事情居然一百八十度大逆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這事啊,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隻能說是命運弄人吧,我以後再跟你慢慢說吧。我現在正拍結婚照呢,不跟你聊了,拜拜。”
這算什麼嘛,丟下一顆深水炸彈後就這樣把電話掛了,標準的有異性沒人性的女人。
可是,以柔的幸福是最重要的,不管怎樣,我還是替她很開心,雖然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都可以忽略不計。畢竟,能嫁給心愛的人,那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而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得到這種幸福呢!
隔了這麼久,終於出現了令人高興的事,真好,我想以後的事都會越來越好的。
@@我的世界
當生活有了盼頭,你會發現,時間過的真的很快,在黑暗中我又渡過了兩個星期。
今天,我終於可以拆掉紗布,重見陽光,一個多月不見天日的生活,讓我對陽光的渴求已經到了快要發狂的地步,而那沉重的石膏也將取下,雖然我自己是感覺不到它的重量,但我想大哥是最清楚的人。
這麼久以來,大哥已經搖身成了二十四小時的全職看護,什麼事都是他替我搞定,他已經成了我的雙眼和雙腿,代我看,代我走。
坐在醫生的辦公室裏,我緊張的雙手不停的冒著汗,是激動也是害怕。
腿上的石膏已經被取下了,我終於感覺到了一絲輕檢,看來雙腿正在漸漸的恢複之中。
我感覺到醫生抽散了包覆著眼睛的紗布,一層又一層的卸下,都不知道包了幾層,難道紗布是不用錢買的嗎,包這麼多,真是浪費。
感覺到紗布越來越薄,眼部周圍的肌膚開始感覺到空氣的微涼,初冬的空氣啊。
“試著睜開眼睛看看。”當最後一層紗布掉下,我聽到醫生對我說。
我的心開始變得緊張,不知道,睜開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誰,但我可不希望是主治醫生的臉,雖然非常感激他,不過,這種重要的時刻,還是看到重要的人比較好吧。
我慢慢的想睜開眼,可能是這麼長時間來很少睜眼的緣故吧,感覺有點疼,一咬牙,幹脆一下子就睜開了,可是發現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怎麼會這樣。我感到有絲慌張,用力的閉閉眼再睜開,試了好幾次,可結果都是一樣,什麼都看不到。不是吧,難道我真的這麼倒黴,瞎了嗎?我不敢置信的再用手揉了揉,可還是一樣。我感覺到了陽光照在身上的暖意,卻看不到一絲光亮。
“怎麼樣,茜亞,看得到大哥嗎?”大哥捧住了我的臉轉向左邊,用著微顫的聲音問著我。
“哈哈哈哈。”我衝著大哥笑,“什麼都看不到,看不到。”
爾後是沉默。或許之前他們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出現吧,所以醫生才會遲遲不肯給我拆紗布,大哥和南宮澤才會說出那些話,隻是,他們沒有將這個可能告訴我這個當事人。
“我想你們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告訴我,我有權力知道。”我很難過,可我更關心的是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應該看得見啊,我應該可以看到明媚的陽光,看到他們臉上的微笑才對啊,為什麼會這樣。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可以讓我再重見天日。
“是角膜破損,而且……潰瘍,不過隻要及時做角膜移植手術就是還有複明的可能。”這是主治醫生說的話,我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
我沒有問他所謂的及時,是一個好久的時間,因為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現在捐獻角膜的人是少之又少,我又何必給自己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呢。
“大哥,我們回家吧。”
“茜亞。”大哥想說些什麼,可是就隻能叫著我的名字,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了吧。
“我們走吧。”我很堅定,如果事實已無法改變,那麼我還要留下來幹什麼,等著他們給我編造各種可能來安慰我嗎?我不需要謊言,更不需要同情。
大哥將我從椅子上抱起來,向外走去。我閉上眼,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已毫無眼神的雙眼,那是多麼恐怖的畫麵,就像我小時候看到瞎婆婆的眼睛,呆稚,毫無感情,就像是一潭死水,而我從今以後也會像她一樣。
聽到大哥的心跳聲,我忽然間發現自己以前從來都沒有好好看過大哥的臉,現在怎麼都記不起他的樣子了,不光是哥,還有爸媽、南呂兄妹、以柔以及天揚,他們的臉都是那麼的模糊不清,而且離我越來越遠。
可是,老天爺卻已經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去熟記他們,現在我終於體會到那句至理名言的真諦了,人總是要到失去了之後才會懂得珍惜,卻為時已晚。如今我隻有後悔。
未來的生活,缺少了光亮和色彩,我又該如何活下去。如果說我是一出生就看不見,不曾見過世界的多姿多彩,那樣會更容易生存下去。
將自己關在房內,我不想聽任何人的話,想哭,卻發現好像淚腺也受到了傷害似的,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靜靜的躺在床上,沒有饑餓的感覺,也沒有渴的感覺,更沒有時間的意識,我隻知道,如果未來的幾十年都得這樣活下去,我承受不了。
“茜亞!”我聽到輕喚的聲音,知道那是南宮雪,她肯定很內疚吧,可是我現在已經是自顧不暇了,真的沒辦法再去考慮她了,我相信有南宮澤和天揚在,她會好過一點的。
閉著眼,靜靜的躺著,讓她以為我已經睡著了。
漸漸的,我真的睡著了。
@@清醒
再次醒來時,我又聽到了一個聲音,是天揚。上次我把趕出了病房後,他也曾來看過我,但都是在我睡著的時候,這些都是哥告訴我的。
“她好瘦。”感覺到他那溫暖的手正在觸摸著我的臉。
“她這個樣子已經好多天了,一直躺著不睜眼,不說話,不吃也不喝。”那是大哥。天揚和哥的關係變好了嗎。本來這該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卻沒想到是需要付出這麼慘痛的代價才能換得的。
這三年多來,我和天揚總是一次又一次的錯過,我總是抓不住愛情和幸福,它們好像就在身邊,卻又往往和我擦身而過。如今,我還有機會嗎,這樣的我還能繼續愛著他嗎?
“你這樣還想過多久?”
這句話我已經記不清大哥問了多少遍了,但我從來都沒有回答過他,因為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茜亞,我知道你醒著,你根本就聽到我的話了,為什麼不回答我?”
“你想我說什麼?”幹裂的嗓子,隻能發出殘破的聲音。
“我該拿你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茜亞,你到底要哥怎麼做,你才肯振作起來。”看不到哥的表情,隻是,我還是能夠感覺到他的心痛。
“哥,對不起,我也不想讓你難過,可是,我不知道這樣的我,以後該怎麼活下去,我不想永遠靠著別人而活,不想成為你們的包袱。”
“你想要幹什麼,你要死嗎?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大哥狂喊著,“你可以的,就算看不見你也一定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的。”突然,哥雙手扶著我的肩,將我的上半身從床上扯了起來,這時我才感覺到自己全身的力量好像都消失了。
我茫然的睜開眼,依然是一片漆黑。
“我看不到多彩的世界,看不到爸媽和你,更看不到我最愛的人,下半輩子,我隻能在黑暗中一個人渡過,很寂寞,很孤單的,我怕。”眼淚的出現,讓我知道,原來自己的身體裏還有水分的存在,我還活著。
“茜亞!”
“哥,我不會快樂的,再也不會了,我不能再愛別人了,我不會再愛天揚了,真的。”
“夠了,至少你最心愛的人還活著,你還能聽到他的聲音。茜亞,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嗎,你怎麼會不快樂呢?”再一次聽到哥這麼憂傷的聲音,已經好久不曾了。
“茜亞,你要比我幸福、快樂,你知道嗎?看著你最愛的人死在你麵前,你知道那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嗎?那種痛徹心肺的感覺,你每呼吸一次就會痛一次,隻要你還活著,這種痛,就永無止境。”
“哥!”原來,哥的心是這麼的痛,到底要過多久他才會忘記,難道真的要到死的那天嗎?
“茜亞,你是我最心愛的妹妹,你忍心再讓哥多承受一份這樣的痛嗎?哥其實很懦弱的,一次已經讓我差點爬不起來了,再來一次的話,哥也會趴下的,你要這樣對待我嗎?”
“不,不是的,對不起,對不起。”我搖著頭哭著,眼淚已不受我的控製,瘋狂的亂舞。
“茜亞,”大哥緊緊的抱著我,“大哥帶你去英國,答應我,你會活下去,你會堅強的活下去,不會丟下大哥一個人,答應我。”
我沒有回答,隻是靠在哥的肩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放聲大哭著。
同時,我也再一次聽到了大哥的哭聲。
從小到大,大哥都是那麼堅強,隻有在六年前,他最愛的女朋友丁靈,跟他一起去旅行,結果客車發生了車禍,丁靈沒有撐到救援人員的到來,在哥的麵前去世,那一次,哥哭了,很大聲。每個人聽到他的哭泣聲都心酸流淚。
一個男人該是承受了怎麼樣的痛苦才會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哭聲。
從那以後,大哥遠走他鄉,自我流放,因為他一直認為是他害死了丁靈,如果不是他提議外出旅行,那麼,丁靈或許就會死了。
而這一次,他卻是為了我這個妹妹。
或許上輩子我欠了很多人的眼睛,所以這一生,我總是在流淚償還,不知要到何時才是盡頭。
@@重生
和哥一起大哭一場後,好像痛苦真的隨著眼淚流走了一部分,我也真正的清醒了,開始認真地思考起未來的路。
爸媽已經不再年輕,我不能再造成他們任何的困擾,大哥以後也會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一輩子都依賴著他,必須找到自力更生的辦法,而首先就是要讓自己站起來。
我開始接受醫生定期的複健指導,平時也會在家裏小小的房間裏練習,但進步始終很緩慢,我的忍耐力也似乎到達了極限,臨近爆發。
再次摔倒在地,我甩開護士伸來的雙手,挫敗的坐在地上,生著自己的氣。
曾經無數次想過要放棄,反正我已經瞎了,能不能走路也沒什麼差別了,可是想到爸媽,哥,還有天揚,我總是會再咬牙繼續下去。
可是,真的好累,累的我已經撐不下去了,也不想再撐下去。
“怎麼,累了?”沒想到居然聽到了我的主治醫生的聲音,我還記得他的聲音,他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我沒說話,隻怕自己一開口就是“放棄”兩個字。
“撐不下去了是吧,我見到過很多像你這樣的病人,他們總是很努力的練習,可卻始終堅持不下去,他們不知道的是,隻要再努力一下就能成功了。他們離成功往往隻有一步,所以至今還有很多人靠輪椅生活著,你想跟他們一樣嗎?”
是啊,我想跟他們一樣嗎?不,我不想,看不見已經給別人帶來很多麻煩了,如果我決定要活下去,那就不能再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起來吧,你總不想讓之前的努力都白費吧!”他的手抓住我的雙臂,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我倚在他身邊。
“謝謝。”我朝著聲源笑笑。
“別這麼笑,別人會以為你喜歡上我了,告訴你,我可是很帥的,比阿澤那家夥還帥哦。”
我聽了撲哧一笑,“反正我看不到,你怎麼吹都沒關係。”比南宮澤還帥,以前怎麼就沒看到過有這號人物呢,怎麼說我也是經常來醫院的常客啊。
“你不信啊,證明給你看。”
證明給我看,不知道他要怎麼證明給我這個瞎子看,是找個人來說他的確長得很帥嗎?突然,一雙大手抓住了我的手。
“用你的手來感覺吧,你會發現我說的都是真話。”我的手覆上一張剛硬的臉。既然他這麼說,我也就不客氣了。
雙手從額頭慢慢的滑下,用手描繪著他的臉龐,並努力的在腦海中將他刻畫出來。
原來當一個人看不見的時候,觸覺和聽覺都會變得更加敏銳,就算用雙手,我也能感覺到他的俊美,看來他沒有說謊。
“怎麼樣,我說的是事實吧。”
我垂下手,淡淡的應了聲,或許人家是在同情我了,以後我還會麵對更多的同情吧,即使有我也不需要。
“好了,你可別想偷懶,快練習吧,有什麼事可以讓護士來找我。”他停頓了一下,“你該知道我的名字吧?”
“啊?”慘了,他叫什麼名字,好像沒人告訴過我,而我又看不見。當場隻能傻愣在那裏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