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利大郎與春桃來家,次日到東門,喚集人夫,不日修造。
共去一百餘金,方得完工。完工之日,當堂稟明,完了一番公案。
卻說當日這任員外,打發了春桃出門,不勝氣苦,便在家中愈想愈惱,因而尋是尋非。忽一日發個狠,叫人拿了被褥,隻住在園中過日,不理強氏。強氏便趕來吵鬧道:"你今為了賤婢,將我結發夫妻棄擲。我今決不與你甘休。"便撒賴起來,扯著任員外,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拚性命,終日在園中,吵得無了無休。任員外被他吵鬧不過,隻得重新拜降,依舊和好。
這強氏雖然降倒了任員外,卻費了一番力氣,一片精神,又忍了一團怒,因此漸漸成病。到了五十四歲上,一病不起。任員外入哭了一番,開喪出殯忙亂了半年方才寧靜。然心中悲悲喜喜。悲的是自幼夫妻,喜的是娶妻無阻,生子有望。又過了些時,便忍不住,隻得著人喚柳媒婆說話。柳媒婆來見,任員外便苦訴他強氏亡過,我今尋你做媒,要討妾生子。柳媒婆聽了,便笑嘻嘻故意問道:"員外今年高壽了?"任員外道:"實不相瞞,我今年六十一歲了。"柳媒婆笑道:"不是我衝撞員外,隻怕這事能說,而不能行。又且養他不活了,不要耽擱了人家女子,被人咒罵。不如尋一個與員外差不多的年紀做個老伴兒罷。"任員外聽了作怒道:"你這人,真是胡說了。我一個萬貫家財的財主,怎說我養他不活?當初是奶奶在前,不敢娶討。如今奶奶去世,哪個敢攔阻我。不要說討一個,就討一百個,也是容易的事。你怎麼笑我能說而不能行。我今別叫媒婆討幾個來你看看!"柳媒婆聽了笑說道:"員外莫惱,我不是笑員外討不起,不要認錯了話頭。大凡討妾生子,就如人家買田一樣,買了田要人耕種,耕種得勤,方有利息,養活得人。我看員外年高力邁,自然精少血衰,有了美田,焉能日日去耕,日日去種?恐員外沒有這等力量,所以說是能說而不能行。若是耕種懈怠,又焉能生息?這田就荒旱起來,不能養活人了。我今倒有一件天大的喜信要報知員外,不知員外可肯大出手賞賜我?"任員外被柳媒婆連譏帶諷,說他年老討妾,不會生子,一時顏色俱變。正要發作,忽聽見他說有甚喜事報他,隻得納了氣問道:"有甚喜事?且說來我聽。"柳媒婆道:"員外不消憂愁無子,那人已替員外生了兒子。已是三歲多了。不如領了回來,有了兒子,員外便心滿意足。隻少個同伴過日,故此我說不如尋個伴兒罷。"任員外聽了,一時摸不著頭路道:"你這張寡嘴,專會哄人,我那裏有什麼兒子,三歲四歲的亂說。"柳媒婆笑道:"我從來不會哄人,難道員外竟忘記了昔年恩恩愛愛心上的人?如今外麵人那一個不說是任員外的兒子。"任員外忽聽見說出心上人來,便驚驚喜喜道:"難道是春桃?"柳媒婆笑道:"不是他,難道是我?"遂將春桃嫁去,隻六個月生下兒子,人俱叫淹死,春桃拚命留住,直養到如今,細細說明。任員外聽了,不覺大喜道:"原來我當日與他已曾下種,隻可惜不知,將他嫁出,不能挽回。今日若不是你來說明,我那裏曉得他夫妻為我保養,不絕我嗣。是我任家的恩人了。你今速去,為我致意他夫妻,叫他領來,我看顧他二人再重重謝你。"柳媒婆領命,到利家來。
此時利大郎與春桃為了這場官司又罰修橋,忙了多日,一發在這地方十分難住。便日日尋所在要搬。一時再不湊巧,這日適值柳媒婆走來,將任員外認子之事說知。春桃與利大郎暗暗商量道:"我們在此無依無靠,外麵人俱猜我家得銀未散,若不急離,隻怕還有是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