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十歲的時候,頭一次跟隨母親走進明德宮,據說那裏是母親的手帕交——當今的皇後娘娘住的地方。據說這位皇後娘娘長得天姿鳳儀,明秀美好。不過雲初沒能抬頭親眼看一看,母親說宮裏的規矩不許,然後就被打發出去獨自玩了。
陪雲初在禦花園裏打發時間的是一個叫畫珠的小宮女,許是年紀還小,許多規矩還學不嚴謹,因此話也多了些,這讓雲初的鬱悶悄悄消退了不少。“畫珠,什麼是皇後娘娘?”雲初從地上撿起一根枯草,探進一個小洞,轉頭問。畫珠偏頭想了想,道:“皇後就是皇上的結發妻子吧!”雲初又道:“那什麼是皇上?”畫珠的嘴巴一扁,道:“皇上就是能命令很多人替他做事的人。”話音剛落,便聽到後麵發出“噗”地一聲,似乎是壓抑不住噴薄而出。
畫珠轉身,便看到一個金冠玉帶的少年,連忙行禮道:“奴婢見過太子殿下。”雲初象征性地瞟了一眼,見是不認識的人,便不準備搭理。沒想到太子邁了幾步,走上前來,蹲在雲初身邊,見她一臉專注,便問道:“你在幹什麼?”這時枯草的頂端忽然動了一下,雲初索性白了少年一眼,輕聲道:“你不要吵。”少年一怔,便看見雲初小心翼翼地抽出枯草,枯草的末端咬著一隻不起眼的褐色小蟲,雲初大喜,叫道:“看,釣到了。”少年道:“你蹲在這裏許久,就為了釣這隻蟲子?”雲初點了點頭,說:“這叫地老虎,若蘭姑姑說要是全部釣了上來,秋天就不熱了。”少年皺了皺眉,道:“這你也信?你是誰家的小孩?”雲初鼓了眼睛,道:“若蘭姑姑說的,不會錯的。那你又是誰家的小孩?”少年一噎,暗道這小孩膽子真大,便道:“本…宮是皇上和皇後的小孩。”雲初接道:“我是我爹和我娘的小孩。”
剛說完,便見一個宮人急匆匆地跑過來,道:“小姐原來跑這兒來了,讓奴婢好找。夫人要回去了,在明德宮門口等不到,便差奴婢過來尋。”雲初一聽心裏樂了,彎著眉眼道:“真的麼?那快快走吧!”說完把手上的枯草一丟,連帶著那隻褐色的地老虎正好巧不巧地砸在太子大人的錦袍上,他一陣怔忡,雲初已跑出了他的視線。
畫珠頓時醒悟過來,慌忙跑上前去替他拂去衣袍上的塵土,嘴裏邊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讓太子殿下受驚了。”少年瞪了眼地上兀自掙紮的蟲子,怒道:“竟敢用蟲子丟我,哼!這梁子本宮跟你結定了。她是誰?從哪來的?”畫珠回道:“奴婢隻知道她是相府的小姐。”少年聽了輕哼一聲,道:“原來是簡隨風的女兒。”說完一拂衣袖,急匆匆地走了。
話說雲初跟母親回到府裏,走進清水小榭,便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在亭子裏看夕陽。“雲纓?怎麼出來了?”隨著這一聲呼喚,亭子裏的少女回過頭來,夕陽給她的笑靨鍍上了一層金輝。這少女和雲初有張一模一樣的臉,可惜的是,她笑起來頰邊沒有淺淺的梨渦。這少女便是簡雲初的孿生妹妹——簡雲纓,雲纓的臉上有病態的蒼白,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貧血。
“突然覺得夕陽挺美的,就出來看看,怎麼樣?跟著母親進宮,好玩麼?”雲纓問。“別提了,無聊透頂,連釣地老虎都拿出來玩了。”雲初掰著手指,悶悶地道。“是麼?我倒是很想去宮裏看看。”雲纓笑道,眼裏流露出一絲絲的渴望。雲初道:“那裏的規矩多得嚇死人,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下次讓娘帶你去吧。”雲纓搖搖頭,道:“我的身子骨不允許。”
雲初突然眼睛一亮,道:“小纓,我們學武功吧,怎麼樣?怎麼樣?聽說學武功可以強身健體,還能行俠仗義,這樣你就可以跟我一樣四處蹦躂了。”雲纓被說得有點心動,當下道:“也好,咱們可以讓爹給請個武術師傅。”雲初道:“不要,爹哪會認識什麼高人,我聽子杭說,下個月在京都郊外的五陀山要召開什麼什麼英雄會,來的全是江湖上叫得上名的高手,我要自己找師傅去。”雲纓擔憂道:“可是那裏魚龍混雜的,你要是遇上些不幹不淨的人,怎麼辦?況且你直愣愣地拜別人為師,別人也未必肯收你為徒啊!”雲初道:“不怕不怕,咱們有子杭小侯爺,還怕別人不倒貼上來。哈,我真是太聰明了,子杭正是太有用了。”
雲纓坐在亭子的石欄杆上,看著手舞足蹈的雲初,但笑不語,心底裏卻是濃濃的悲傷。
人家都說安靜的孩子總是早熟的,一如雲纓,她想事情的方式就和一條腸子通到底的雲初大不相同。從母親帶上雲初進宮的那一刻起,她便了解了什麼,像相府這種門閥,如果說真要有點什麼,那是一定得和皇宮掛上鉤的。即便是爹娘不舍,卻也是不可違逆的生存法則。而身子孱弱的她,自然算不上最佳人選。
相府裏的小姐很多,但嫡出的卻隻有兩個。別人一向看見的,便是雲初那呼風喚雨慣了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