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大學生,作為天之驕子,跨世紀人才,中國青年的精英,他們的現狀又是怎樣的呢?這是目前社會所普遍關注的問題。幾年前,上海的《海上文壇》雜誌上,曾發表了一篇某北京大學學生撰寫的、署名《醜陋的大學生》的長文,從方方麵麵揭露了各大學校園中所普遍存在的弊病。北大學生素以敢說著稱,此文便堪稱鋒芒畢露。但它除了題目刺眼外,內容也隻是反映一些細節上的問題。而在此前後的《中國教育報》上,也登載了幾篇類似的稿子。其中一篇是筆者所寫的反映大學“偷書族”的,一篇是數名記者采寫的反映大學生宿舍內的諸種問題。正因為如今的大學生中陰暗麵滋多,也才有近來不少高校裏興起的“文明自律”活動。其實,比起作風惡劣來,世俗化更有害、更多見。
首都北京是我國的文化教育中心,有60餘所普通高校和更多家民辦大學。數十萬計的當代大學生們,歲歲月月、日日夜夜地在這裏學習、生活著。常聽人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又有俗語:“龍生九子,各個不同。…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大學生們雖說總體上在文化素質、自我修養、思想觀念、人生追求等諸方麵比社會上的人高得多,但也難免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校內校外,人來人往,什麼可能的故事都在過去、現在、將來發生著。尤其是在當今時代,作為社會一部分的大學校園,有意無意地向“滾滾紅塵”趨近著。象牙之塔正在傾斜,莘莘學子不再清高。一方麵,大學生越對社會不滿,越向社會靠攏;另一方麵,社會各界與廣大群眾越見大學生向自己“學習”,越對大學生不滿。某夜,筆者在一著名高校大門外,聽一出租車司機大發牢騷:“什麼大學生?流氓大學生!”“書不能不讀,也不能讀得太多。”他的話並非事出無因。這種校園內外息息相關的現象,構成了一種當代大學與大學生斑斕陸離、變幻錯綜的萬花筒式的混合化模型。
最近一段時日來,筆者在京城多家名牌大學裏,對相當數量的大學生及其活動作了具體而全麵的調查、分析,並見聞了不少有獨特的新聞價值、有生動的可讀性,甚至有典型意義的人物與故事,將其整理歸納成6種主要類型來。需要說明的是,這種歸類是我個人的粗陋看法,並非十分規範。再則,許多學生亦不僅屬於其中一項。對每一類型,筆者都沒有給予全部否定。同時,存在於大學生中的各種問題,也存在於這6個類型的所有類之中。社會對校園的影響,既有功利化的一麵,也有多維化的一麵,而共性與個性都滲透在諸項內。
正如過去無數次一樣,在寫這篇文字的前、中、後全過程中,我又一回地感覺到了手裏這杆筆的軟弱無力。然而,魯迅先生曾說:隻要我努力,人變蟲豸的機會總要少些(原文不確)。其意義大概就在此吧。
我們無力拯救甚至是呼籲,我們也不是要揭露與批評什麼,我們隻不過在搜羅一些有概括性的現象或故事,從而“引起療救者的注意”(魯迅語),尤其是大學生們自己的反思。因為,當我們回憶起五、六十年代,哪怕是七、八十年代的大學校園時,再看看自己周圍,發現“圍城”內外是如此地相互靠攏又如此地相互齟齬時,真的感覺出“大學愈發不像大學,大學生愈發不像大學生”了。那麼,社會上的人們,作為大學生的親戚、朋友、長輩、鄰居,對此你們又該如何作出反應呢?
當今是個多維化的時代,我們並不提倡步調一致,那又成了倒退。然而,恰恰相反的是,我們的多維化隻表現在一些細節上的分流,如能力、特長、專業、職業、追求方向、生活方式、情感世界、價值取向等;而在更根本、更關鍵的問題上,比如個性的發展、思維的獨到、創造精神、人格魅力、世界觀與人生觀等,我們反而大眾化、世俗化,反而雷同、單調了。也就是說,生活是萬花筒式的,個體的靈魂卻是模子式的。我們所麵臨的下一個問題是:今天我們究竟需要培養什麼樣的人才?
也許問題沒有我說的這麼嚴重,主流畢竟是好的。細節上的大問題並不多,同學們亦正在用功學習,為創造更美好的明天。考研的考研,留學的留學,有特長的發揮特長,想從政的正在努力,各種課外娛樂活動不時地豐富著大家的生活,校園內相對的平靜,軒然大波興不起來,沒有多少人惟恐天下不亂,壓倒一切的是穩定;照常起床,太陽照常從東方升起。不過,還是那句老話,我們考慮個人生存的太多了!
這又涉及到一個時代的問題。亂世與盛世,社會風貌是迥乎不同的。兵荒馬亂、顛波流離、暗無天日時,人們便要振臂高呼,改革現狀、變法圖強;衣足食飽,天下太平,這時人們主要關心的是個人的生存環境了,隻在茶餘飯後來些低吟淺唱、閑情逸致,所謂“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杜牧詩句)。我們沒法、也用不著勉強整個時代;我們隻想問問當今的大學生:作為新一代知識分子、跨世紀人才、未來的頂梁柱,你們竟甘心純粹為活著而活著嗎?再說,如果全國上下都一味地隻為生計而奔波,我們的祖國大業又該如何去實現?民族還有什麼希望?
□實在型:“平平淡淡才是真”
M大學93級某男生宿舍中,住著6個來自祖國天南海北的哥兒們。盡管他們各自的性情、誌趣與追求迥乎不同,或為考研而啃牛津詞典,或好寫作而熬夜爬格子,或時聞傳呼器中有動聽女聲喚其大名,或屢有社交應酬裏外奔波,但都能和平共處,相互寬容,熱心支助。4年集體生活在恬淡、友愛中悄然度過,真是讓大風大雨少見、小風小雨不斷的左鄰右舍們羨煞了。隻有當最後一學期末,畢業分配、彼此遠離在即,他們6人才於某夜聚在一起,度過了4載校園生涯中惟一一次“大會餐”。回憶起過去的平靜時光,考慮到兄弟們馬上得天各一方,幾條漢子終於真情傾灑,惟一一次開懷痛飲,惟一一次悲喜交集,惟一一次暢所欲言,直到“東方既白”。往常按時熄燈的210寢室,隻有今晚惟一一次通宵不眠。酒量本來不大的他們,平均每人喝了5瓶啤酒,卻似乎依然奇跡般的“幹杯未醉荷”。
這6位都屬於“實在型”。“實在型”占學生數量的大部分。他們也學習,但不過分刻苦;也參加各種社會活動,但功利等企圖不很強烈;也談戀愛,但拿得起放得下,絕不“在一棵樹上吊死”;也愛好文藝,但僅用於業餘調劑;也外出喝酒、跳舞,但不常去,不過度,不回得太晚;也偶爾謀點兼職(家教、推銷、拉讚助、作廣告等),但純粹為了稍微多些零花錢,增強些實際能力,不會沉湎太深。
“實在型”的人分布最廣最雜。據北京市教育科學研究所某同誌分析,他們一則比較現實、穩重,一則又比較輕閑、平和。各方麵不求太好,也不求太壞,始終自覺不自覺地恪守著中庸之道。他們外圓內方,似拙實巧,表麵上與世無爭,“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實則暗含機鋒;既內蘊一定的競爭力,又不會因大喜大悲、大起大伏而影響情緒。他們深知“棒打出頭鳥”,一定程度上皈依著老莊哲學,好讀三毛、周作人、林語堂、卡耐基的書。“實在型”的人很難估測其前途,要麼大器晚成,要麼渾渾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