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的確很嚴峻。胡剛給老康保做酒瓶的好泥還沒有挖到,開會的大屋子也剛剛鋪下地基,南鄉人從沒有忘記要學習淘金技術,蘇修社會帝國主義又想從北邊打過來。俄羅斯男人穿大皮襖,戴狗皮帽子,女人們穿了裙子,還穿褲子,他們住慣了寒冷的北國,還向往暖和的南方,他們吃了共產主義的土豆燒牛肉,還想嚐一嚐老兩弟兄撿回的胡蘿卜燈碗。珍寶島戰役打過不久,他們又屯兵百萬,虎視眈眈,在邊境上操練,原子彈的炮口對準了金瓜山。防原子彈的知識早已講過,從原理上講,曬草的南鄉女人最危險,原子彈的輻射能穿透二指厚的鋼板,她們連蔥皮一樣的汗衫都不穿,更令人擔心。最安全的當然是金礦下礦井的工人,原子彈的強光連水泥屋子都能照亮,就是不能穿透山石,把金子燒化。怕的隻是蘑菇雲下雨,從井筒子往下流,毒水橫流,那就藏在什麼角落都能泡透了。原子彈大爆炸,把金瓜山炸個坑子倒不可怕,炸細了礦石,正好可以直接淘金,用不著再上大磨咕隆咕隆磨了。原子彈落到挖窯泥的井裏,危害最大,原子彈大火能把泥燒成石頭,再要盛水,得炸一塊石頭泥,用鏨子鏨成瓦罐。最歡迎敵人用飛機載原子彈來炸,新沙皇造的飛機,像造飛機的人一樣又大又笨重,叫的嗓門也大,它隻要一出現,不等它把原子彈扔下來,先把飛機打下來。打飛機的要領就是個“提前量”,也就是把子彈射到飛機前頭,等飛機往上撞。工房子挖磨眼的蘭子掌握得最好,你看她一手握一把鐵勺,左右開弓,看也不看,挖起泡了水的砂子,就往磨上打,大磨飛轉,磨眼轉過來,就撞上了砂子。比起來,朱桂美就差一些了,還要認真瞄準看磨眼。飛機比大磨跑得快,等你瞄準了再勾扳機,它早就飛到子彈前頭去了。邊界上形勢緊張以來,民兵連長於大軍暫時丟下淘金技術不管,反複進行戰備教育,他把淘金的工房子當成兵營,每天都想搞備戰訓練,流板上淘金流水,澆不滅打仗的硝煙。下台的黨支部書記杜邦是淘金師傅,還是金礦實際的礦長,也不能幹涉他。
有蚊子的傍晚,上夜班的於大軍不到換班的時候,提前走進工房子,臉色比戰備以來的任何一天都緊張,不是白天睡覺剛剛睡醒不願意的樣子。他帶來了上級的一個指示:蘇修社會帝國主義發射了一個宇宙火箭到西昌,一級戰備。
火箭還不像原子彈那樣熟悉,聽起來更加厲害,帶了一種殺氣,凜然逼人。於大軍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大家明白了,火箭並不是爆炸的,它的威力就是飛得遠。鄭小群依稀記起,剛剛上學讀書的時候,老師念過一張報紙,報紙上說蘇聯人加加林上了天,坐的就是火箭。老師曾經解釋說,火箭就是過年放的一種叫做“起火”的鞭炮,用鐵做了殼子。鄭小群不明白,蘇聯人坐著上天的運載工具,為什麼還會用於戰爭。蘭子不放下手中的鐵勺,問民兵連長,西昌有多遠?於大軍看也不看她的鐵勺子就說,遠啦,西麵!忘記了他曾經多次表揚過,蘭子打飛機功夫過硬。蘭子一生氣,扔掉了鐵勺子,於大軍這才解釋說:
“火箭跑得快,你打不下來。”
按照上級的指示精神,於大軍要求工房子的工人也投入戰鬥。蘇修很可能用火箭載來特務。杜炳成略加計算就斷定,火箭落在西昌,特務到不了金瓜山,蘇聯特務人高馬大,也背不動那麼多幹糧和鹹菜。於大軍說,火箭爬起來再跑,杜炳成就想不出什麼理由反駁了,翻翻大眼珠子閉了嘴,有生以來,第一次認輸不辯。朱金鬥不甘心由淘金師傅變成一個兵,聽徒弟指揮,想拒絕參戰,還嘟囔一個理由,按年齡,他已經不是一個民兵了。於大軍毫不客氣地說,“全民皆兵”。朱金鬥氣鼓鼓地說,他就算是一個兵,也應該回東頂參戰,於大軍說“招之即來來之能戰”,他再也沒有什麼話說了。美人兒朱萍兒倒喜滋滋的,伸手跟於大軍要杆槍。於大軍叫她拿一根棒子做武器。朱萍兒擔心棒子打不了蘇聯特務,於大軍不容置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