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督軍衙門參議周繼堂帶領考核組在縣知事藺世貴的陪同下,這兩日頻繁往來於本縣各大酒坊之間。第一個率先通過第一階段比賽的沒有出乎薛念祖的意料之外,正是範氏釀酒公司,他們選送參賽的範氏精釀酒,居然不過十天就釀製完畢,五百斤原料出標準成酒二百三十九斤,震動全縣。
此輪隻看數量和速度,不問質量和口感。單以如此速度和數量,不要說放在本省釀酒行業,就是放眼全國,都必將是無人可及。
範氏釀酒公司敲鑼打鼓,將考核組賦予的優勝銘牌掛在了公司門口。範家的人還持喜報在酒坊街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通報全行,跟過去考中狀元跨馬遊街的歡天喜地差不多了。
其實嚴格意義上講,範家是違規的。
因為範家釀製的威士忌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白酒”。但範家並非等閑,財勢雄厚,官場背景不可小覷,既然省裏允許範家參賽,那就是在這一點上打了擦邊球。也沒有人敢跟範家較真,畢竟得不得冠、能不能給自家酒坊帶來現實的利益進項,還是一個未知數,可要得罪了範家,就得不償失了。
又數日,從太原城傳來消息,旭日酒廠選送參賽的旭日清酒於十五日出酒,得標準酒二百二十七斤。
範家和旭日酒廠先後報捷,汾縣酒坊望塵莫及。
到二十六日頭上,本縣全聚合酒坊通過考核驗收,出酒二百一十斤。二十七日,本縣董氏酒坊釀製完畢,出酒二百一十一斤。二十八日,富順來酒坊、升平貴酒坊、興華春酒坊、福聚勇酒坊、望春來酒坊等六家酒坊先後出酒,達到了考核標準。
本輪取前十的名額隻剩下了一個,而時間隻剩下了一天。
可至今,運昌隆卻遲遲沒有釀出酒來,這讓縣裏業內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哪怕是考核組的周繼堂以及縣裏藺世貴這些官方的人,統統感到詫異。
日落西斜。
運昌隆內氣氛沉悶壓抑,所有的夥計酒工聚集在院中,臉色焦慮難耐。窖房之內,薛念祖神色陰沉,柳長春急得滿頭大汗,與作為運昌隆傳統釀酒工藝大師傅、也就是他的親傳弟子栓子圍著無聲的酒窖來回轉圈,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好端端地這口給運昌隆立下汗馬功勞的窖池,突然就出了問題,至今不能出酒,而推倒重來顯然是來不及了,也會被判定為重大違規,被取消比賽資格。
楊曼香、尚秋雲和沈慕晴也來了。甚至易振東、付全友等一些業內的老前輩也來了,隻是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沈慕晴柳眉輕蹙,走過去輕輕道:“念祖,到底怎麼回事?是突發狀況還是時間火候不到?”
薛念祖輕歎一聲:“按說火候已經到了,這口窖池給運昌隆出力甚多,逍遙春的極品佳釀多半出於此窖,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可這一次……真是有點莫名其妙了!”
沈慕晴壓低聲音道:“會不會是有人搗鬼使壞?”
其實不僅僅是沈慕晴如此猜疑,在場的人都在懷疑。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最不可能出問題的一口酒窖在關鍵時刻掉鏈子,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暗中破壞。
薛念祖沉默不語。
其實他心裏早有所疑,隻是作為運昌隆的掌舵者,在事件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他不能輕易下結論、也不能輕易懷疑誰,一旦猜錯,就會傷害無辜並引起內亂。
更重要的是,如果要有人破壞,唯一的可能就是往密封的窖池裏注水,但從昨日開始,他已經親自帶人將窖池的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仔仔細細查了一個底朝天,並沒有注水的漏洞。
這數九隆冬,柳長春卻汗流浹背地走回來,躬身一禮:“東家,柳某無能,導致這口窖池功敗垂成,實在是罪責難逃,還請東家責罰!”
薛念祖苦笑,扶起柳長春來:“柳先生,現在的當務之急,咱們是要如何渡過難關解決問題,而不是互相抱怨。柳先生,現在的情況,可有什麼法子能化險為夷嗎?”
柳長春仰天長歎,搓了搓手,又搖了搖頭。
他從業二十年,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意外。窖池釀酒失敗常規就是出來的酒達不到品質要求,或者量極少。但像這口窖池今日這般,無論怎麼折騰都出不來一滴酒,那真是見了鬼了。
怎麼辦?
一群人都在緊盯著薛念祖。
若是平時,起了窖看看情況就明白了,一窖酒釀製失敗也構不成太大的損失。但事關評酒大會的入圍資格,運昌隆此番是輸不起了。
薛念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